子時,山崖之巅,萬籁俱寂。
慘白的月光傾灑而下,在陡峭的崖壁上切割出一道道尖銳且陰森的陰影,像是惡鬼猙獰的爪痕。
遠處茂密幽深的密林中,不時傳來夜枭凄厲的鳴叫,劃破這死寂的夜,令人毛骨悚然。
本該在睡夢中的衛熠,此刻卻一襲黑衣,身姿挺拔地伫立在崖頂。
他眉頭微蹙,深邃的眼眸靜靜地眺望着天邊那一片如墨般翻湧的烏雲,“看來,又一場雪,即将落下。”
在他身後五步開外,一名暗衛單膝跪地,頭顱低垂,緊抿着雙唇,大氣都不敢出。暗衛右肩上,一道觸目驚心的劍傷貫穿而過,傷口處還在不斷滲出血來,在這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可怖。
衛熠緩緩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擡腳重重地碾住暗衛撐在地上的手背,那力道大得仿佛能聽見指骨錯位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子荊,你該清楚背叛的代價。”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挾着這寒夜的霜雪。
暗衛疼得面容瞬間扭曲,五官都幾乎擠在了一起,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但他強忍着劇痛,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隻能啞着嗓子艱難開口:“屬下,知錯。”
“哦?”
衛熠挑了挑眉,眼中滿是嘲諷,“那你倒是說說,錯在何處?是錯在對我陽奉陰違,還是……”他腳上的力道再次加重,隻聽“咔嚓”一聲,暗衛的手骨徹底被碾碎“投靠了國師?”
暗衛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着,冷汗如雨般大滴大滴落下,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一條條蜿蜒的小蛇。
“國師預言,業火佛骨已出,山河将變。”
他咬着牙,緩緩擡起頭,目光直直地對上衛熠居高臨下、滿是壓迫感的目光,“殿下,如果渡塵正是那預言中身具佛骨的和尚,勢必會擾亂朝綱,于家國和天下都不是好事,因此不得不殺。”
衛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帶着幾分戲谑,“你一個小小的暗衛,也懂什麼是家國天下?”
“屬下不懂,”暗衛喘着粗氣,艱難地說道,“但屬下懂得此人之于殿下的大業,乃是妨礙,需除之而後快。”
“本宮的事,何時輪到你來做主?”衛熠怒極反笑,冷哼一聲,猛地抽出佩劍,鋒利的劍鋒快速劃過暗衛的脖頸,留下一道血線。
暗衛身子一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把這裡處理幹淨。”
衛熠看都沒再看一眼地上的屍體,留下一句話後,便轉身大步走下懸崖,心中暗自想着:他們大餘的國師大人,手伸得也太長了。
陰影中,悄然走出兩個人,一人拖着地上的屍體迅速離開,另一人則開始仔細處理現場,不留下一絲痕迹。
這一晚,蘇載言睡得極不安穩,翻來覆去間,天剛蒙蒙亮,便早早起身。
他睡眼惺忪,揉了揉腦袋,随後便開始在屋内翻箱倒櫃地找針線,準備縫補自己那件破舊不堪的僧袍。
找了好一陣,才終于找到針線,又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總算縫補好。
他拎起僧袍一看,那歪歪扭扭的針腳,活像一條醜陋的蜈蚣在上面爬。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算了,反正反面外面還要罩一件袈裟,看不見就行。
當蘇載言推開門時,清晨的冷風撲面而來,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擡眼便看到衛熠搬了一把椅子,優哉遊哉地坐在屋檐下,姿态閑适地飲着一壺酒。
後半夜下了一場細雪,此時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原本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野狼屍體都已不見蹤影,空氣中也聞不到一絲血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甘醇的酒香,正是來自于衛熠手上的那壺酒。
此時的衛熠,已經換了一套衣服,一身潔白如雪的長衫,搭配一條黑羽帶束腰,顯得身姿修長,氣質卓然。身上披的也從昨日那件華貴的水雲裘,變成了一件玄色的大氅,更添幾分神秘與貴氣。
蘇載言心中不禁感歎:果然是有錢人。
衛熠身邊立着一個童子,蘇載言記得好像是叫精靈還是古怪來着,可一時之間,怎麼也想不起來。
“這應該是最後一場雪了,你說對嗎,法師?”衛熠擡眸,看向蘇載言,嘴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應當如此。”蘇載言淡淡地應了一聲,說完便擡腳要走。
“法師去哪?”衛熠微微皺眉,開口問道。
蘇載言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說道:“俗話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貧僧去撞鐘。”
其實,除了撞鐘,他還要去找一找那隻松鼠,把自己的佛珠要回來。
“法師且慢。”衛熠起身,快走幾步,攔住了他的去路。
“施主有何事?”蘇載言疑惑地看着衛熠,心中暗自揣測,不明白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衛熠在叫住他的同時,不着痕迹地給琴童使了個眼色,琴童心領神會,當即轉身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