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洛京,帝宮承明殿。
蘇沫打開機關進密室時,吳巍正在最外層的案架前整理卷宗,再退出去已經晚了,也顯得有些奇怪,蘇沫隻得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陛下。”吳巍起身拱手拜見,後道:“船上剩餘的所有物資都在記錄冊子裡了。”
這些蘇沫已經在船上聽顔暮說過,回洛京後,顔暮必會交代影武衛去暗中探查此事,讓她不用擔心。
吳巍這是花了一日全部理出來了?不愧是影武衛,好強的執行力。
顔暮啊顔暮,你可又别怪我私下見吳巍了,這是他自己要跟我議事的,我也不好不回他話吧。
蘇沫清了清嗓子,擡手去翻閱桌上鋪好的案卷,其實她心中也好奇的很。
【綢緞紗羅數百匹,金碗、金盤、金杯各三箱,金簪金钗金鑲玉箸共十八箱,金元寶一整箱,翡翠翎管十六個,珍珠手串紅藍寶石各一箱,另有一座重26斤皇室供奉金佛像。】
每過目一行,蘇沫的表情便一寸一寸凝重起來,看完最後一頁甩手放下時,也不由冷嗤一聲。
“公然走私皇家之物,這可是抄家滅九族的大罪,江南的這些官員個個都是酒囊飯袋,量他們也沒這個膽子。”
話一出口蘇沫自己都驚了一下,這回與顔暮同在船上待了一夜,她竟也能學着他的語氣說話了,她似乎更懂得了怎麼去扮演一位君王。
蘇沫想自己真是太聰慧了吧,一眼就通,再多見幾日,不得如假包換呀。
陛下最後一句語氣明顯加重,吳巍了然,誰能想到這一艘其貌不揚的普通倭船,裡頭裝着的東西竟價值連城呢。
他點頭道:“是啊,去年五月起朝廷才下令外來商船隻能從南海上岸,沒想底下的人竟陽奉陰違,使臨州港私開港口允許大和商船通行……萬幸的是現任江南的高階官員不少是嘉應到弘德年間的進士,身家底細在影武衛都有備份,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其中,也能順藤摸瓜全部給他們查出來。”
吳巍手頭上的事還有很多,說完便匆匆告退了,看來顔暮白日又新派了不少指示給他。
蘇沫這會才有空跟顔暮留言。
她得将蘇家又派人來過茶嶺山莊的事情告訴給顔暮。
經此一事她徹底發現自己的力量之弱,以及人微言輕,根本無法與蘇文謙抗衡。
再者說,若是像這回一樣又出了什麼碰巧被倭賊擄走的幺蛾子,被顔暮抓到把柄,就夠損她好一壺得了。
蘇沫眼睛咕噜噜地轉了一圈,最後落筆一句:“我要是回了蘇家應該會很麻煩,陛下,到時候你晚上可怎麼辦呀。”
她寫完之後不禁有些羞腼,明明是自己沒底氣,卻偏要裝出擔心他的樣子。
但羞愧隻存在一刻,蘇沫又平衡了,她這麼多年還不是整天因為他擔心受怕,也該換一換了。
這樣才公平嘛。
次日晚,蘇沫期待萬分的拆開信紙。
“他們半夜不準你睡覺?”
蘇沫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她是腦子被門夾了,才覺得顔暮會害怕,會和她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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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又春來,連剛從窩裡出來學飛的雛鳥兒,都慣會偷懶,喜歡在光線好的殿宇上逗留。
身着團龍暗花黑緞衣的少年天子坐在龍椅上首,一邊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一手玩着那塊用來鎮壓信紙的黑虎瓷件。
殿内又有一文官擡腳出列,準備拱手來報。
顔暮懶散地擡了擡眼皮:“朕的國最近很不太平嗎?”
不太平,不太平那不就是說有亂臣賊子造反,國要滅了嗎!
那文官身子一抖,趕忙将還未落地的腿收了回去,又一個不慎,将自己絆了個大跟頭。
“哎呦喂……”
滿朝文武舉着各自的笏闆努力憋笑。
倒黴文官抱着自己的烏紗帽,鼻青臉腫的跟上次的同仁呂大人訴苦:“兩次了,這是第二次了!我覺得陛下肯定是早就對我不滿,想要我的腦袋……”
呂大人:“咳……說不定陛下昨夜又被邱太傅罰抄了。”
邱太傅這次終于沒忍住轉身回來,臉黑的像塊炭。
“你們的嘴要是不想要,就去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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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換了身月白色長袍寝衣的少年帝王在桌底翹着二郎腿,一雙黑如墨翠般的瞳仁似看一處又似未看,舒服自在得很。
即使為三朝帝師,邱謹都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少年有着與生俱來的高貴,先祖積累出的雍容爾雅竟未曾遺漏半點,全融入骨血中,集于他一身,無論皮相氣度都完美到無可挑剔。
邱謹閉了閉眼,甩開美色.誘惑,面無表情道:“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傳言,是老夫給陛下留了太多功課,才讓陛下龍體抱恙。”
擺明了這個鍋他不背。
“朕什麼都沒說,是不是老師想多了?”
顔暮手中的扇柄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椅側點着,嘴角的弧度彎的十分得宜,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在笑還是沒笑。
邱謹當沒聽到,眼睛也根本不往陛下那瞧,繼續說道:“并非老臣多想,隻因看見陛下昨夜的功課都沒有完成。陛下可别說是太難了,整夜苦思冥想,想了一整晚都沒想出來,老臣不信。”
顔暮眨了下眼睛:“老師料事如神,朕真的是沒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