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在洛京的宅院雖不大,幾圈下來腿腳卻逛得有些累了,蘇沫正準備晃回小院休息,好巧不巧地就碰見了昨日事件的主人公。
穿着窄袖交領短襖素色裙的陸姨娘牽着蘇子延,馬上就判斷出了蘇沫的身份,她先給蘇沫行了個禮:“大小姐。”然後将蘇子延往前推了半步:“快,叫阿姐。”
蘇子延滿不情願地叫了一聲“阿姐”。
蘇沫默不作聲地打量着這對年輕母子。
大顔朝六年前的科舉舞弊案震驚全國,牽連官員共計一百五十六人,加上其家眷,當年流放去流放西北的足足有三千多人,出城的隊伍排了大半日才走完。
而洩露會試試題的主犯陸春當時官任禮部右侍郎,是當年會試的主考官之一,最後他被推出午門在西市刑場當衆處決,其餘百餘人于午門遭受廷杖,死傷慘重,血腥程度令現在洛京的許多人都記得。
那時候太皇太後放權,顔暮剛着手親理政務,這是他親政後判的第一次刑案,也因為此次事件,少年時期的顔暮就給世人和全體官員都留下了一個極度冷血殘酷的帝王形象。
顔暮覺得是主少國疑,下面官員才如此大膽,不如此狠絕,他的威立不起來。
陸家也算是書香門第,陸姨娘很有大家閨秀的底蘊,不說衣着素淨,連身上飾物都沒多少值錢的,連頭上插戴的白玉竹節簪瞧着也典雅清韻,很是低調内斂,真真是七分容貌,三分妝飾。
難怪渣爹會看上她,為此不惜送上自己本就爛得一塌糊塗的名聲。
見陸姨娘主動跟自己示好,蘇沫自然要給她這個面子。
她點了點頭,笑眯眯地說:“陸姨娘好。”
陸姨娘溫婉地笑道:“大小姐莫客氣,我與延兒就住在東側房後頭的院子,大小姐閑暇時可以來我這坐坐,延兒還小,府中也沒有同齡的玩伴,如今有姐姐來陪着他便再好不過了。”
蘇沫想這犯官之女倒是坦蕩,竟然還主動求交往,不知當初蘇文謙對她是主動還是被動,若是這陸氏有意為之,還真要誇她一句膽大包天。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若是找個外地富商替她贖身,在後宅安穩苟一輩子便罷了,竟還敢留在洛京在京官面前舞蹈,不怕遇到故人把她身世揪出來了?
蘇沫不知她在打什麼主意,總歸現在肯定是在打她的主意。
難道是覺得自己和她一樣孤身一人柔弱可欺,想在這府裡拉幫結派?可蘇沫自己現在的處境都像個浮萍,哪還敢往你這個可以炸毀全家的炸藥包上靠啊。
蘇沫突然咳了兩聲,扶着額頭虛弱嬌喘:“陸姨娘,我素來身子不好,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路上受了什麼風寒,昨日頭昏腦漲的也沒睡好,這段時間就先不去打擾姨娘和延弟弟了,免得将病過給你兩。”
大熱天的受風寒?你确定不是熱症嗎。看着她那被太陽曬到面色紅潤的臉,陸姨娘人都傻了。
她尬笑了兩聲:“洛京不比江南,氣候幹燥,大小姐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多休息幾日便好了。”
花圃外有下人的閑言碎語傳來:“聽聞昨晚大夫人和老爺宿在了一個房裡,裡頭也沒争吵聲,應該是解決好這出納妾的矛盾了。”
“那還用說,陸姨娘雖受寵也隻是個妾,哪裡比得上正頭夫人呀,平日裡裝的清高,昨日被夫人教訓的頭都不敢擡一下呢。”
“噓......你小點聲,免得被人聽見了。”
昨晚背着人家議論就算了,此刻和話題主人公面對面地站在一起聽本人的八卦,蘇沫便覺得很是尴尬。
而陸姨娘神色未動,她竟也不羞腼,昨日被主母教訓的可憐樣仿佛也不是她做出來的,反倒還微微朝蘇沫一福身,帶着蘇子延先行離開了。
蘇沫實在是很佩服她了。
與陸姨娘母子分開後,蘇沫晃悠着回了小院,屁股還沒坐熱呢,青黛又邁着小碎步走進屋來。
她微微一福身,又張嘴大咧咧地道:“大小姐,老爺房裡來人傳話說,讓您這會過去正堂一趟。”
去前廳?除了血緣關系啥也不是的父女頭一次見面也這麼見外嗎,該不是要對昨日主母和小妾私生子的鬧劇來個家族會談吧。
蘇沫覺得依蘇文謙的行事作風,應該是不太可能将家醜拿出來給她這種小輩看的。
正想着又聽青黛道:“那仆從說是内閣的張大學士攜家中大公子過來了,老爺讓小姐穿的素淨整潔些,别叫人看了笑話。”
蘇沫指着自己:“......他說我是個笑話?”
青黛癟癟嘴道:“又不是奴婢說的,那仆從傳的原話就是如此,我隻是跟小姐再念一遍罷了。”
胡嬷嬷在耳邊悄悄跟蘇沫補充說:“這位張公子聽說是老爺準備給二小姐相看的夫君,看來小姐這身衣服得換一換,不然老爺夫人會覺得您搶了二小姐的風頭。”
哦......渣爹好急啊,她們剛入京,咋就開始張羅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