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将程星燦送到醫院,護士推着昏過去的程星燦進入手術室,他張開帶血的雙手放在眼前。鮮紅的顔色,刺痛着他的眼睛和心髒。
他不想去了解程星燦為什麼會和謝一凡起沖突,倒是想質問賀嘉樹為什麼要推程星燦,為什麼推的那麼狠?明明他已經松開了謝一凡。
匆忙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漸漸逼近,裴淮擡起頭看過去。
“裴淮。”賀嘉樹的話還沒出口,裴淮直接一拳砸到他臉上,這一次絲毫沒有留情,直直将賀嘉樹砸到牆壁上,嘴角冒出血絲。
賀嘉樹甩甩昏沉的腦袋,單手撐着牆,看向怒不可遏的裴淮,“嚴重嗎?”
他絕不是要弄死程星燦,那一推是憤怒和不解,他并沒有想到程星燦會摔倒。
“賀嘉樹!”裴淮紅着眼指着他的臉,“你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連我都不敢認了?為什麼?你的拳頭會伸向自己的朋友?”
“我不是故意的。”
“你像是無意的嗎?!他都已經松開手了,你還推那一把,你不是故意你是什麼?!”
音落,裴淮的拳頭猛地砸到賀嘉樹腹部,疼的賀嘉樹頓時捂着肚子彎下腰蹲在地上。
捏緊的拳頭青筋爆出,沒有一絲松開的迹象。裴淮冷冷站着,居高臨下盯着賀嘉樹的後腦,“這一拳是我替程哥打的,你要是不服,盡管找我,我奉陪到底。”
他沉默了片刻,薄情的說:“以後我們也不是朋友了,我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跟着趕來的是楊傑,正好有位護士從手術室出來,告訴他們後腦有條5厘米的傷口,沒有傷到骨頭,至于顱内還需要等檢查結果。人沒有性命危險。
楊傑松了大口氣,送走護士後,轉過身看向蹲在旁邊的賀嘉樹。從高中開學開始,他便忍着賀嘉樹各種劣迹,今天鬧出這樣大的事,實在無法繼續忍受。
他說:“賀嘉樹,馬上通知你爸媽,讓他們來醫院,我要和他們好好談談關于你的個人行為。”
賀嘉樹聲音低啞道:“是我推的,我會負責到底。”
“你必須負責!但是,你這樣的學生我教不了,你另請高明吧。”
賀嘉樹的眼神頓時亮起來,整個人騰起來和楊傑對視,“我不會離開(3)班的。”
“我不想過問你和程星燦之間有哪些恩怨,發生今天這種事,要麼你離開,要麼我安排程星燦離開。”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必須離開嗎?我可以向程星燦道歉,他不原諒,我……”
“你把人腦袋整出那麼長一條口子,道歉就夠了?”
“那我要怎麼做?”賀嘉樹急了,“治療費用我擔着,我給他請護工,甚至我可以給他很多錢作為補償。我給他道歉。這些不夠嗎?”
靜靜站在旁邊的裴淮插入道:“賀嘉樹不要再說了,等程哥醒了你和他當面說吧,原不原諒他說了算。我通知了你爸媽,他們會安排好的。”
賀嘉樹惱怒道:“裴淮,你憑什麼通知我爸媽?”
裴淮沒有看他,冷漠的盯着自己的鞋尖說:“因為,養不教,父之過。”
一小時後,唐苜獨自趕來醫院,向楊傑問了情況,又才和他承諾一定負責到底,所有費用他們承擔。在楊傑通知她讓賀嘉樹轉班或者轉校時,蹙着眉一聲不吭,她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能讓作為班主任的楊傑心裡舒服些。最終隻能答應會和賀嘉樹好好聊聊,他隻要願意,馬上轉校。
天黑時唐苜和賀嘉樹回到了家,賀明池已經在家等了一個小時多,神情沉靜。
“嘉樹。”
見賀嘉樹要往樓上去,賀明池出聲叫住他,“先别忙上樓,我們聊聊。”
賀嘉樹繼續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斂上眼中的波浪,調頭走過去坐在賀明池對面。
唐苜扶着額頭靠在沙發上,合着眼不想說話,臉上盡是疲倦。
賀嘉樹看了一眼,心中不是滋味。
賀明池問:“你爺爺過段時間準備出國旅遊,下午問我你去不去。怎麼樣?有興趣嗎?”
“别繞彎子了,我不會轉校的,也不會轉班。”
賀明池輕笑,“原來你還不蠢,聽得懂言外之意。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屢屢犯錯?究竟是我在教育上失責,還是你媽媽失責。”
賀嘉樹說:“我不是故意的。”
“故不故意很重要嗎?現在放在你面前的隻有兩個選擇,不是你離開陽城一中,就是程星燦離開。想清楚了,你和程星燦的不一樣,你有很多去路,他不一樣,離了陽城一中,無處可去。”
賀明池語氣平靜,底下卻藏着洶湧。
賀嘉樹倏地站起來說道:“爸,你不許動程星燦。不是他的問題,你動他是嫌我犯的錯不夠深嗎?”
休息的唐苜被突然增強的聲音吓到了,睜開眼,面色蒼白,她看向賀嘉樹,“嘉嘉,别和爸爸大聲說話。”
“媽,您聽見他說什麼了嗎?”賀嘉樹激動的向唐苜傾訴,“我爸想逼程星燦離開一中。”
唐苜問:“那又怎麼樣呢?你們倆總得有個人站出來承擔後果吧,是你?還是程星燦呢?”
“是我錯了,我說了,是我的錯!”賀嘉樹有種怎麼也掙不開束縛的窒息感,“不管什麼後果我都承擔!你們别動程星燦,他就是個家徒四壁的小男孩,家裡兩個老人撿垃圾養他,都指望着他好好讀書将來有成就。”
不知不覺之中,賀嘉樹的眼眶被泛濫的眼淚侵占。
他一直在和父母鬥,和這些世家的人鬥,和各種條條框框鬥,十年不覺疲乏。當走進陽城一中的那天,他以為自己赢了,生養父母終究奈何不了他,追捧名校的世家養出來的孩子和一個念普通高校的孩子是一樣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想錯了,他其實從未赢過,是父母放縱他,接受他的破破爛爛與叛逆。
他還是父母的提線木偶。
“你打他罵他都比逼他離開學校人性。”
賀明池緩緩的站起,神态自若的看着失态的賀嘉樹,“你既知程星燦不易,為什麼又要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