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掩袖笑了笑道:“沒關系,一會兒我領您過去。”
學習宮中規矩,比起隋明朗的聞之欣然,絕大多數伴讀則是倍感惑然,有的甚至面露憤然。
“什麼意思?我從小就是在宮中長大的,還需要特地學習宮中的規矩?”
安弘毅瞪向說出此話的太監。
被他瞪着的太監連連彎腰:“安小公子,這種事也不是奴才們能決定的,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聽見太子殿下四個字,安弘毅的嚣張氣焰立馬熄下去了。
他的屁股到現在還疼着呢!
但是,本來就是嘛!
自己哪有學規矩的必要!
其他幾位伴讀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縱使其中也有人沒進過幾次宮,父兄卻是宮中常客,自然不覺得有特意學習宮規的必要。
說到底,他們是來陪殿下讀書的。
但,無論諸人想法如何,太子殿下既然下了命令,那就要一絲不苟地執行。
于是,早膳過後,在兩位高等太監的指引下,數位低等太監準備好教規矩所需的物什,一字排開。
從平日如何走路,到宮宴如何吃飯,再到面對聖上及後宮貴人如何回話,沒有一項不教的。
這麼一整日下來,衆人皆是累得腰酸背痛。他們一邊往伴讀所走回去,一邊抱怨起姓郭的太監。
“這個太監真是較真。”
“就是,有必要把每個動作都做得那麼規範嗎?聖上一向寬容,每次見了我都許我免禮呢。”
“常言道,小鬼難纏。他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便拿着雞毛當令箭,使勁地折騰我們。”
……
安弘毅看了眼一直沉默着不說話的隋明朗,哼道:“你心裡是不是還感激這太監呢,畢竟我們六個當中,隻有你什麼禮節也不懂,倒是真有上這個規矩課的必要。”
若承認,就等于與其餘五名伴讀對立。若否認,那便是冒犯了殿下的命令。
所以,隋明朗隻能不說話。
“這會兒變啞巴了?”
安弘毅繼續找茬道:“你白日裡不是學得很起勁麼?”
幸而已走到了伴讀所。
方邵元出來解圍道:“安公子,今日已很累了,快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就要正式上課了,若是沒有精神,在太子殿下和先生面前失儀,那便不好了。”
“也是,懶得管你。”
安弘毅一邊走向自己的房間,一邊命令太監道:“快點備熱水,本公子要沐浴歇息。”
隋明朗沖方邵元拱手:“多謝。”
方邵元笑笑:“咱們是同窗,以後需要相互照顧的日子還多着。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吧。”
伴讀們終于散去。
隋明朗回房間後也泡起了熱水澡。一邊泡着,一邊回憶着白日裡郭公公示範的所有宮中禮儀,力求牢牢地它們記在自己的頭腦中,日後絕不出錯。
南苑,廣陽殿外。
“楊公公,今日給伴讀們的規矩課上完了,我們特來回禀太子殿下,殿下可安睡了?”
曹公公詢問道。
“還沒呢,你們在這兒等着吧,咱家進去禀報一聲。”
等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楊公公終于重新走了出來:“殿下宣你們入内。”
曹公公感到緊張起來,他下意識地瞧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卻見對方腰背挺直,面不改色,于是又重新将視線轉回前方,一邊跟着楊公公往裡走,一邊将腰部微微向前彎曲。
“奴才拜見殿下。”
兩個太監以首叩地。
聽不見殿下允許起來的吩咐,他們便隻能一直跪着,什麼都看不見,耳邊也隻能依稀聽到揮劍的聲音。
是了,東宮上下幾乎都知道,比起讀聖賢書和學習政務,太子殿下更愛劍術。正是因為這一點,廣陽殿還特意翻修過,就是為了殿下能夠擁有足夠的室内空間來練劍。
就這麼匍匐着過了不知有多久,兩人終于聽到寶劍入鞘的清脆響聲,他們在心中輕舒一口氣,緊接着,有威嚴的男音從上方傳來——
“起來吧。”
二人如蒙大赦,趕忙爬起來。
曹公公略略擡頭,說實話,他很少有這樣面見太子殿下的機會。此時此刻,昏黃的燈火之下,殿下一身尊貴的紅色錦袍格外耀眼,那雙眼睛雖然年少,卻猶如古林中的一泉幽潭,深邃、危險,令人不敢直視。
僅僅看了一眼,他便因為緊張與懼怕,控制不住地低下頭。
一旁,郭公公的表現要好許多,卻也無法如先前那般自若,而是腰背略俯,頭顱低垂,恭敬十足。
“幾位伴讀可還懂規矩?”
紅袍少年随意一甩,長劍便徑直入了倚立在牆角的劍鞘。他信手拿起案頭的灑金折扇,面容冷峻,審視着下方的兩個太監。
曹公公欲要開口,一時之間卻緊張得不知該如何回禀。
郭公公躬着身子道:“回太子殿下,昨日安小公子觸犯宮規,奴才将其杖責了十棍,今日安小公子的性子便收斂多了,幾位伴讀學習宮規都學習得很好。”
“哦?”
顧溫略略挑了挑眉梢:“這麼說,他們全都已經掌握了?”
郭公公道:“回殿下,伴讀之中有五位原本在家中時便學過宮裡的規矩,奴才們今日隻是稍作矯正,故而掌握得不錯。還有一位伴讀雖不曾在家中學過,但他相當聰明,學習時又尤為認真,故而也掌握得很好,并不比其他伴讀遜色。”
顧溫把玩着手中折扇,那扇柄之上雕刻着一條四爪蟒,其威嚴的氣勢好似快要從扇中沖出。
“沒學過,卻比其他人做得好麼?”
顧溫淡淡地勾了勾嘴角。
郭公公的腰背略略又低了幾分,他如實說道:“依奴才之見,确是如此。”
折扇在手中轉了一圈,下一秒,顧溫手腕一展,折扇随之被打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做得不錯,賞!”
此言一出,不但郭、曹兩位公公面露驚喜之色,就連貼身侍候的楊公公,眼中亦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