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竟然每人從殿下那裡得了五十兩金子。”
廣陽殿外,目送着兩個領賞的太監漸漸走遠,楊秋心中隻感到後悔。
五十兩金子很多,卻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殿下是很少賞賜的。賞賜,意味着下人們做的差事令主子十分滿意。而想要令太子殿下十分滿意,實在太難。
若是讓别的太監入了殿下的眼……早知道,他就親自上陣教伴讀們學規矩了。
再不濟,也要将這差事分給自己人,而不是另外兩個一等公公。
“幹爹,您怎麼了?”
一個小太監看着眉頭擰在一起的楊公公,忍不住出聲詢問。
顯然,在小太監眼裡,五十兩金子對于幹爹這樣實際上的東宮總管太監來說,應當是不算多的。
“你跟着我也好幾年了,怎麼腦袋還是這麼不靈光?”
楊公公在他腦門處狠狠敲了一下,随即眯起眼道:“這事兒不對,明顯不對。”
殿下居然如此看重這批伴讀。
又或者說,殿下隻是看重其中的某一位伴讀?
“元福,你在這裡守着,殿下這邊有什麼動靜立刻來告訴我。元修,你去找個今日和郭公公曹公公一并去伴讀所的小太監過來,我要問問話,還有,再把伴讀們的身家背景也拿到我的卧房。”
楊公公一口氣交代道。
“是!”
幾個小太監立刻遵命行事。
“安弘毅,身份最為顯赫,可殿下是拿他開的刀,自然不是。李奇承,中遠伯之子,他父親已不在朝中了,一個落魄的貴族,肯定不會得到殿下的看重。”
“隋明朗,六品小官的兒子,這是走了什麼運才能被聖上選中,嗤。”
“方邵元、甯為遠、崔嘉瑞……方邵元是麗妃的親外甥,如今麗妃的恩寵雖比不得貴妃娘娘,卻也是能排在第二位的,最有可能。崔嘉瑞是戶部尚書的嫡長子,聽聞戶部尚書在朝堂上和丞相大人是穿同一條褲子的……不錯,必是這兩人之一。”
楊公公雙眼一眯,從中迸射出精光——他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确答案,隻要讨好了方邵元與崔嘉瑞,自然也就能讨好殿下。
***
伴讀們經過了一整日的宮規學習,便要正式陪伴太子殿下讀書了。
早膳過後,在一位小太監的引領下,隋明朗早早地來到先生授課的書房。
書房裡共有七個座位,分三排。
最前方一排單獨設座,桌案要比其餘的更大,也更奢華,顯然是太子殿下的專屬。
後面兩排,每排設有三個桌案,每個桌案上分别立着一個寫有姓名的小木闆,以及書本、筆、墨、紙、硯等。
此時,書房中已有一人了,是中遠伯之子李奇承,座位在第三排第二位。
隋明朗的座位還要再往後一位,第三排第三位。
聽見動靜,李奇承擡頭望了一眼,見到來人,他主動笑了一下,而後又重新埋下頭,繼續讀書。
隋明朗也回以一個和善的笑容。
在自己的位置坐好,隋明朗從堆疊放置的幾本書裡,将擺在最上頭的第一本拿了過來,翻開一看,這是自己昨日傍晚才讀完的《春秋》。
仔細看下去,又有所不同。
家中的那本,包括東宮藏書閣内的那本,書中皆有注釋,是由前朝的孔令達老先生作的注釋,現今市面上流通的《春秋》大多如此,可桌案上的這一本卻沒有任何注釋,隻有文字古奧晦澀的原文。
這樣一本《春秋》,若沒有先生教,必定是很難領會書中真義的。
東宮裡的書當是最好的,這本《春秋》怎會沒有任何注釋呢?
隋明朗翻起了桌案上的其他幾本,他很快便發現:每一本書都是僅有古文,沒有任何注釋。
不過也正是因此,每一處原文旁都有大片的空白,可供學生讀書時做筆記。
“你們倆來這麼早。”
方邵元與甯為遠并肩走了進來,二人分别落座在第二排的第三位,第三排的第一位。
李奇承擡頭道:“睡不着。”
隋明朗道:“我也差不多。”
方邵元哈哈一笑:“這也很正常。能和殿下一起讀書,誰不緊張呢。而且我聽說一個消息,給咱們授課的可是尚承德老先生。”
見隋明朗面有茫然之色,方邵元想起他的情況,又多解釋了一句:“尚老先生是三朝元老,官至太傅,同時還曾是聖上之師,被聖上親封為靖賢侯——這是我朝文官所能獲得的最高爵位。如今,尚老先生雖從太傅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安心養老,他的門生故舊卻是遍及天下。”
隋明朗點點頭:“果真厲害!”
方邵元笑道:“尋常人又豈能當得了殿下的先生。”
這便是當伴讀的另一好處了。
若能幸運地得到尚老先生的垂青,這對于日後的官途、整個家族的未來,都有無盡好處。
說話間,安弘毅與崔嘉瑞二人也一前一後地到來。
隋明朗原本還有所擔心,卻見安弘毅一言不發,落了座後便翻起書本。
看來,學堂重地,太子殿下與先生随時會到來的地方,饒是安弘毅也不敢再驕縱了。
安靜地看了一陣書,一名身穿绛紅色長袍的少年大步流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