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城東破廟裡,清涼的月色透過雲層的間隙俯瞰下方,悄無聲息地偷聽屋内人說話。
燭火明明滅滅,跳動不止。門上兩個影子一個負手而立,一個半跪于對方面前。
門内二人聲音壓得極低,加之風聲過處,帶起一陣嗚鳴聲,便更叫人聽不清了。
約摸着半刻鐘過去,房門這才吱呀一聲被推開來。藏藍色長袍下,墨色刻金長靴緩步邁了出來。緊随其後的是一個墨綠身影。
薄涼桃目環顧四周,确定沒有人之後,方開口道:“做好交代給你的事,順便再查一查花夕夢的事。”
“是!”墨綠色的身影一晃,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刀刻的唇微抿着,舉頭眺望銀月如盤,眸中情絲翻湧,不是慕青軒又是誰。
他想不通,少時那個粘着自己,叫自己“軒哥哥”的那個小豆芽如今為何仿若不識得他一般。
慕青軒有理由相信,若非自己還欠了她一屋子債,小豆芽定會将自己轟出去,搞不好還要去府衙走一遭。
他倒不怕與京官們對面一叙,那些人還不敢拿他怎麼樣,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此一看,出門不帶錢,倒未必不是件好事。垂首自嘲地笑一笑,他向青梅酒肆的方向而去。
皓月之下,男子的身影被月色拉長,透着半分寂寥,半分蕭條。
青梅酒肆裡,花夕夢的房間燭火重燃,透過門扉清清楚楚地照着女子的身形纖細消瘦。
花夕夢今夜也不知怎得了,就是睡不着,所幸翻身而起,扯了件外袍簡單披在身上,便走了出來。
長華山上幾個春秋過去,别人如何尚不可知,她卻是名副其實的覺主。用方錦辰的話說:“縱使日月倒行,天塌地陷,她都不帶醒的。”
那時候,她常還以對方一個白眼。
不成想今日這般甯靜的夜晚,她卻睡不着了。剛推開酒肆前門,便被堵在門内。
看着面前的藍色身影,花夕夢微微挑了挑眉。她就說男人這幾日精神不好定是有何緣由,如今卻是被她碰了個正着。
“這位公子,夜色這麼深了,你去了何處?”花夕夢背靠門邊而立,一腳撐在對面的門框上,擺明不想放男人簡單進來。
“姑娘這麼晚又去做什麼?”男人也不急着進去,隻有趣地瞧着她問道。
花夕夢險些被對方噎到,唇角帶笑道:“左右也睡不着,便想着出來走走。公子也是睡不着?”
慕青軒順着她的話點點頭,又道:“最近晚上不太平,姑娘還是不出門的好。”
“此話從何而來?”花夕夢不懂道。
“今日京城出了個采花賊,專門尋年輕貌美的姑娘下手,你可要小心些。”
花夕夢點頭道:“曉得了,隔壁張家姑娘這幾日也不見了蹤影,怕是已然兇多吉少。”
二人一面在街面上走着,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公子如何知曉采花賊之事?”
花夕夢長了個心眼,就說這人近幾日精神不好。他白天在酒肆幫工,晚間卻消失不見,如此這般,若是精神好才是出奇。
近幾日采花賊一事頻出,多有年輕女子離奇失蹤。花夕夢多奔走于街頭巷尾,自然略有所聞。
然男人終日待在酒肆,隻夜晚出門,他如何得知?
“我記得張家姑娘便是晚間失蹤的。”花夕夢又道。
慕青軒聞言頓住了腳步,轉而笑對花夕夢,玩心大起:“怎麼?姑娘是懷疑在下嗎?若我說我确是那采花賊呢?”
花夕夢腦袋瞬間空白,眼睜睜瞧着他對方向自己步步逼近。
事情的發展好似超出了自己的預料,自己隻是試了對方一下,怎得他就承認了?
花夕夢說不出話來,身體先于思想一步,僵硬地向後挪動着,直到背後碰上一個硬物,再無路可退。
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明顯,花夕夢此時有些後悔當日為何要留男人在酒肆。
“怕了?你不跑嗎?”慕青軒就站在她身前,微俯下身來,墨色的眸子裡藏着她看不懂的思緒。
“姑娘是不是忘記了什麼,若在下當真是采花賊,以姑娘的姿色,怕是五天前便落在在下手中了。”
她一向對自己的容貌沒有什麼感覺,不過男人的話确實提醒了她,這人并不似裴勻那般好色之人,應是做不出那班喪心病狂之事。
思及此處,她方才放松下來:“公子快别拿小女子打趣了。”花夕夢一個閃身,從側面走了出來,借着月色,繼續往前走。
慕青軒怕她出事,緊跟在她身後,雙手在身後交握成拳,心道:或許我也是采花賊吧,想采的卻隻有面前這一枝花。
花夕夢倒不知他心裡那些彎彎繞繞,自顧自向前走去。隻是夜色微寒,簌風來襲,直将花夕夢吹得瑟瑟發抖。
肩上一暖,花夕夢低頭一瞧,藏藍色的厚重外袍将她裹于其内。她與男人身量本就相差甚多,如今這外袍一搭,便是除了一張精緻的面貌,什麼也看不見了。
慕青軒在她身後滿意地點點頭,不過再向她面上看去,又有種想叫她遮上面紗的沖動。
“多謝。”花夕夢轉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