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色尚未清明,祁甯城的街道上便已有小攤販披着月色出攤。
此時雖是寅時,天邊卻已然升起一輪白日,照得四下裡一片光明。今日有些微陰,微風過處,難得給灼熱的空氣添加一絲清涼。
街邊馄饨攤白茫茫冒着熱氣,四下彌散開來,最後消散殆盡。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多了起來,艾草的清香充斥在整條街面上,與馄饨的香氣糾纏在一處,叫人不得不駐足。
青梅酒肆門上一方木牌上黑色蠅頭小楷清晰地寫着:今日停業一天,明天正常開門。
慕青軒一大早便站在花夕夢屋前咚咚砸門,擾得對方一翻身便将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中,隻露出頭烏黑的發。
然她隻待得了片刻,不一會兒就因氣悶又探出頭來。甫一吸入新鮮空氣,花夕夢隻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隻是屋外的敲門聲卻越來越大,吵得她煩不勝煩。
“阿夢,快起來啦!我領你去吃好吃的!”慕青軒的聲音摻着砸門聲闖入耳膜。
花夕夢眉心緊蹙,最後實在受不了了,一甩被子,翻身而起,從架子上取了件外袍,往身上一搭,目光迥然地将門一扯,便見對面男人正要敲門的手在空中一頓,讪笑着又放了下去。
男人今日倒是一改往日的玄色衣衫,竟是在白色中衣外,披着件朱紅色長衫,趁着他眉若遠山,面似潘安。
花夕夢心裡不由得暗想:真是個妖怪!
男人見花夕夢隻披了件桃色外衫,發絲未系,松松散散地垂于身後,面上還帶着稍微尚未清醒的慵懶神色,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對面那人良久未曾說話,花夕夢眉間褶皺更甚:“有事嗎?沒事慢走不謝。”說着姑娘就揮了手要關門。
此時慕青軒方才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将門一撐,身子往門内一擠,跻身于花夕夢與門間。
礙于對方的身量太高,花夕夢隻得向後一退,離男人稍遠。
“我知道一家馄饨店,很好吃,阿夢與我一道去吧。”男人眸色亮亮的,恨不得此刻拉着花夕夢便走。
花夕夢正要拒絕,誰知腹中突得響起一陣轟鳴,叫她面色一紅,眼神不自然地閃躲着,口中卻道:“當真?”
“那是自然。”慕青軒點點頭。
“好,那你先出去等我。”花夕夢說着,将男人推出了門。她低垂着頭,并未注意到男人身形輕微一抖,眉間染上抹痛色。
慕青軒忍着胸前的疼痛,順着花夕夢的力道出了對方房門。這姑娘也着實着急了些,竟是剛他剛出去,便甩上了們,險些撞到他鼻尖。
男人捂着隐隐作痛的前胸,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向後挪了兩步,便在台階上等着花夕夢,然而他卻低估了女子出門的準備功夫。
因今日酒肆不營業,花夕夢便未如以往那般着急,反而是精心打扮起來。
她這一精心不要緊,慕青軒卻是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男人來來回回在花夕夢門前跺着步。
方柏書出門時便見男人坐在花夕夢門前,手持一根柳樹枝,漫無目的地在地上掃動着。
見他出來,也隻是點點頭算打過招呼,便又低下頭去。
“慕公子這是在做什麼?”方錦辰不解道。
“等你家掌櫃的。”
“何事?”
“用早飯。”
“慕公子等了多久?”方錦城問。
“有一個時辰了。”慕青軒扔下柳枝,起身道。
“如此之久?”方柏書瞪大了雙眼,微微張大了嘴。
慕青軒沒有接話,卻看向那緊閉了一個時辰的門,也不知花夕夢何時才會出來。
“錦辰!”遠處沐西的聲音傳來,“來幫我個忙!”
“來了!”方柏書揚聲應着,又對慕青軒道,“我先走了。”
方柏書說完便離開了,
慕青軒點點頭,又看向那扇門。好在這一次,關得嚴嚴實實們終是被推了開來。
瞧着門内的花夕夢,慕青軒一瞬間便愣住了。
今日姑娘稍施粉黛,殷紅的唇擒着一抹淡淡的笑。
發絲半束于腦後,發間長及腰間的銀色珠鍊下方綴着五顆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黑木般的眉間赤色珠鍊交錯,襯得她膚色瑩白如玉。
水紅衣衫勾勒出纖細的腰身,勿說是男子,便是女子也心馳神往,也難怪男人會猛地頓在原地。
“怎麼了?”花夕夢撓撓頭,“很奇怪嗎?”
男人微微搖頭:“沒有,隻是從未見過你這般。”
花夕夢面帶笑意,聲音中都帶着愉悅:“難得今日休息不開張,也許出門會偶遇到命定之人也說不定。”
“是為了命定之人嗎?”男人微彎了唇,攤開一雙手臂,“無需偶遇,不就在這了嗎?”
男人眸中帶光,似含了星辰般。花夕夢不由得微微一愣,這人面對着她時,總是險些叫她招架不住。
“你找我何事?”花夕夢轉過目光,岔開話頭問道。
“本事要帶你去吃馄饨的,然天色已晚,那家馄饨怕是已然賣光了。”
花夕夢輕皺着眉頭,有些不滿道:“是怨我出來晚了。”
男人聞言連忙擺手道:“阿夢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從未曾怨過你,我們去看看那馄饨攤可還在。”
說着男人也不管她如何做想,握着姑娘的手便走在前頭。
花夕夢與男人身量相差很大,并跟地并不如何困難。男人走得不快,似乎在故意等她。
瞧了瞧握着自己的手,花夕夢不知怎得突得生出了些熟悉之感,好似前些日子看過,卻又不知在何處。
随着男人的腳步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群,在酒肆不遠處,便見一家馄饨小攤霧氣萦繞。此時已是卯時,小攤上已是座無虛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