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東,閻王殿。
百級長階一路而上,直至高處飛檐翹角的殿宇,大殿門前兩座鬼面青尊威嚴聳立,兇神惡煞。一陣陰風掃過,殿内火燭忽明忽滅,兩道身影被火光投射在王座後的石牆上,一道慵懶的坐着,一道恭敬的垂首。座上之人一身玄紅,眉眼細長,黑色的眼尾上挑,眉心處落着似半卷蛇身的蛇形印記。
“主上,閣主那邊傳信,告誡我們切勿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垂首之人神态低下,語氣恭敬。
“知道了。”表面上應承着,語氣中的态度卻是懶散,絲毫沒有放在心上,轉而說起另一件事來:“斧行幫那邊如何了?”
“回主上,他們正群龍無首,自顧不暇。”彙報的下屬說完,猶豫幾秒又道,“回春樓那邊似乎已經知道是我們的動作了……”
一聲嗤笑回蕩在整座大殿:“無需理會,找他們麻煩的人多的是。斧行幫的事,也是給萬魔窟那邊提個醒,别讓他們忘記鬼市掌控者是誰——”
*
自解了身上之毒後,許澤連續坐診好幾日。來看病的人無外乎都會說到那日的事,許澤不動聲色的附和着,也打聽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有位病客告訴他,那晚閻王殿處死了不少不守規矩之人。
“這種情況,次次閉市都有發生。不少新入鬼市之人,都抱着好奇的心思一路跟随鬼兵,還不等發現他們的秘密,便都被發現處死了。”
許澤問他:“我聽聞鬼兵巡市亦是為了捉活人獻祭,這是為何?”
那位病客聽他提到這個問題,面上閃過一絲恐懼,咽了咽口水,聲音微顫道:“我也是……也是聽人說的,俗話說,鬼者,食人也。閻王殿說,要抓生辰八字符合獻祭條件人去獻祭給鬼王,若是反抗,鬼王震怒,會降下懲罰。”
“玉公子可别不信,之前有人便覺得這是唬人的說法,被抓到時抵死反抗,試圖逃跑,最後被做成血淋淋的肉條,挂在自家門前……”那人像是怕他不信,又補了一句。
“好,多謝提醒,我知道了。”許澤聽完,也正好停筆,将寫好的藥房遞給他,溫聲道,“按這方子的量,喝上兩日便好。”
許澤看完今日最後一個病人,便喊廣白閉門歇業,轉眼看見自家徒弟正勤勤懇懇打掃櫃台,于是沖他招手:“碎碎,來。”
甯愉遂聽他喊自己,放下手中的東西,拍落身上的灰塵,朝他走去。
許澤雙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附身與他對視,目光流轉:“今夜,帶你出去玩,如何?”
聞言,甯愉遂眸光一亮,臉上帶着幾分期待。不過一瞬,他瞄了一眼正在關門的廣白,“師叔不去嗎?”
“小白不合适。”許澤頓了頓,補充道:“不必擔心,今夜我會安排人守着回春樓的。”
甯愉遂點頭道好。
……
今日是陰曆的八月初七,宜搬遷、入宅、開業。
陸一按照陸之涯的交代,特意将開業的日子選在了今日。雖說他的主子對這些不上心,但作為合格的下屬,就該替主子打點好一切。
更何況,主子将百毒居的分閣交由他全權打理,他絕不能辜負主子的信任,是以,大大小小的開業事宜,他都事無巨細。
如今總閣這邊,就剩那幾大箱子的稀珍奇毒還未搬過去了。
陸一打開了箱蓋,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仔細檢查了好幾遍,确認并無差錯,便用鎖鎖上了。
“你們幾個,切記守好裡面的東西,這些都是今夜要搬走的。若是出了差錯,唯你們是問!”陸一語氣嚴峻,對幾人吩咐道。
“是!”
陸一滿意點點頭,拂袖離去。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屋檐上,正趴着兩道身影,一大一小,正屏息斂聲,盯着他們的舉動。
“師父,他們說了什麼?”出聲的這道小身影,便是被師父大晚上騙來做賊的甯愉遂。
二人身上皆批了黑色兜帽,在這昏昏夜色中,很好的藏匿了身影。
“距離隔的有些遠,聽得不是很仔細。”許澤答他,目光凝視着那間嚴防死守的屋子,“但看得出來,裡面定是放着很重要的東西。”
今日百毒居開業,定是還有許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搬完。許澤猜測,屋内的存放的不是與毒書孤本,便是陸之涯煉制出的毒藥。
刹那間,他腦海中劃過一抹亮光。
今夜他本想借風送一把火,賀百毒居開業紅紅火火的。不過,如今他想到了更好的大禮,來賀對方開業之喜了。
二人小心翼翼躲開百毒居的巡衛,摸到了那間屋子後方的窄縫裡。甯愉遂個子小,很靈活便鑽了進去。許澤身形清瘦,但因個子高大,有些施展不開手腳。
想了想,他對小徒弟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從這裡的窗戶進去。随後又指了指屋檐,無聲道:我走上面。
甯愉遂點頭,宛如靈活的遊魚,一下子便跳了進去。許澤見狀,施展輕功躍到檐瓦上,撩了撩衣袍下擺,半蹲着動作輕輕的将瓦片挪開,随後提氣無聲落地。
甯愉遂見一道人影落下,松了一口氣,心中念道:還好還好,沒驚動屋外守門人。
屋内漆黑一片,借着外頭的一絲光亮,勉強能将四周情況看清。二人不敢點火折子,怕被外邊的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