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有意識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申川:[……哥?]
申川靠在窗邊迅速應他:[這。]
牧野松了口氣,閉上眼轉了轉眼珠,又睜開眼睛。
他躺在陌生的房間,空氣裡是沉悶的中藥和醫用酒精的味道。他摸了摸手機,看到屏幕上的時間:4月14日晚19:20,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
——還有4h,他又要死了。
牧野知道宋佳禾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所以他的每一次醒來,都又焦慮又慶幸又委屈: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醒來了。
他真的要死了。
他跟申川商量了一下,打算無論如何也要在這次循環把馬婷抓起來。
他費力地起身,認出來自己這是在哪裡。
宋秋楠工作的診所有一個休息室,牧野剛才就是躺在這裡的床上,左手右手都是堆積的藥品。看樣子,自己昏倒後,陳立傑把他送到了宋秋楠這裡。
牧野蹑手蹑腳地推開休息室的門,果然看到了在門口的兩個人。
記憶中一向恩愛的姐姐和姐夫卻在争吵,而且吵得不可開交。
牧野趴在門後,非常用力地聽,才勉強能聽清兩人的交談——宋佳禾這具身體跟死了一半一樣,所有感官都被削弱了,牧野眼前紅色的小飛蟲胡亂飛,耳朵像罩了一層罩子,嗡嗡隆隆。
幸虧兩個人吵地火熱,音量不小,牧野努努力還是聽清了。
宋秋楠尖聲:“人都昏倒了你還在省錢!省什麼!”
陳立傑火氣也不小:“他就是熬夜熬多了!他連着三天晚上通宵打遊戲,不暈才怪呢!”
宋秋楠叫着:“你是醫生嗎!”
陳立傑:“我不是啊,這不送你這來了?”
宋秋楠哭笑不得:“我也不是醫生啊!萬一有什麼身體原因呢,不行……我要帶小傑去大醫院查查!”
宋秋楠說着要進屋,牧野趕緊要躲,陳立傑卻一把拽住未婚妻纖細的胳膊:“你行了吧!你自己多少年不體檢了,診所的體檢機會全給了你弟還不滿意?你還要自己掏錢?你掙的錢到底是給誰花的!”
宋秋楠大哭起來:“我心疼我弟弟怎麼了!他也是你好兄弟,你不替他的身體考慮嗎!你不心疼他嗎!”
陳立傑哼哧帶喘:“我心疼他幹什麼!我心疼你啊,秋楠,我心疼你!你不能再這樣不為自己考慮了!我們馬上要結婚了,你不是想要一個龍寶寶嗎!你不養好身體,怎麼懷龍寶寶!!!”
宋秋楠聽罷詫異,漸漸冷靜下來。
她淚眼婆娑地看向陳立傑,陳立傑眼神裡全是心疼,把宋秋楠淩亂的頭發順到耳後。
牧野眼瞅着倆人吵着吵着就要互訴衷腸覺得沒看頭,撇撇嘴,扶着牆回到了休息室。
他想了想,打開休息室的窗戶翻出去——
去你的恩愛夫妻吧,老子要活命!!!
牧野掃了輛共享單車,邊往吉祥樓騎邊報警:“警察叔叔,我要舉報有人販□□穢小影片!”
再次被丢下的申川:[……]
牧野把馬婷家的地址告訴警察,并清楚明白地告訴他們馬婷在哪上班、在幾樓上班、什麼時候下班,讓他們務必抓緊時間核實情況,在今天,把她帶走。
牧野挂掉電話後吊着半條命往吉祥樓騎。
4月的洋槐樹翠綠的葉子已經長齊了,它們一枝枝疊在一起,把非機動車道囊括進來。昏黃的燈把樹葉密密麻麻地影子映在柏油路面,路上沒有人,牧野安靜地騎着。
騎着騎着,他就吧嗒吧嗒掉眼淚。
他仰頭,一會看天一會看路,可是眼眶的淚兜也兜不住,他隻能死死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鼻翼快速煽動,呼呼出氣。
申川還是察覺到了牧野的啜泣,他默默收回目光:“想哭就哭吧。”
牧野:“……”
就在聽到申川這一聲之後,牧野頭腦裡一根繃緊的弦繃斷了,他徹底繳械,騎着車,在一盞盞路燈下嚎啕大哭。
“哥……我好累啊……哥,我害怕……我真的不想再死一次了……”
*
牧野很快被申川安慰好了。
其實申川也沒說什麼,就隻是讓牧野放心,相信他,他會帶他離開的。
牧野用手背蹭掉臉上還沒風幹的淚,把車停在吉祥樓外,偷偷摸摸地蹲哨兒。
時間到了晚上20:40,警車的鳴笛破天劃過,紅藍相間的光中,一行人沖進吉祥樓。牧野坐在車上,沒一會就看到馬婷被警察架着出來。
女人瘋狂掙紮,連跳帶踢:“你們憑什麼抓我!宋佳禾,是不是宋佳禾!是不是又是他!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家!”
警察在她面前說了什麼,牧野腦袋轟鳴,聽不真切,隻知道聽到那些話後,馬婷如雷轟頂。
“你們胡說!我沒有賣黃片!我賣的是電影遊戲,我老公說那都是正版的!我沒有涉黃!我沒有!宋佳禾,我要殺了他,宋佳禾!!!”
女人嘶吼到沙啞,尖銳的嗓音如同指甲刮黑闆,牧野縮了縮脖子,躲回黑暗中。
瘋女人。
但仔細想想,她也挺慘的。
不靠譜的丈夫,重傷殘疾的年幼女兒,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她太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了。
但……
這就是她殺人的理由?
那可真是個瘋子!
牧野看着警察把馬婷押上車,這才跨上單車:“哥,我要回家了。”
申川似乎猶豫了一下:“好。”
馬婷的作案動機,應該是這樣的。
把時間倒回宋佳禾出事半年前。
【某天,宋佳禾路過一家菜市場。
他看到了一個擺攤的男人。那人油頭粉面,正在整理光碟。
宋佳禾走過去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冒險遊戲:這遊戲國内沒得賣啊,可謂是有價無市!
他走過去,指着冒險遊戲(一)問:“老闆,這碟子多錢。”
金有炫:“100塊思密達。”
宋佳禾了然。原來是韓國人,難怪有門路,但100塊有點貴,他問:“便宜一點可以嗎思密達。”
金有炫想了想:“80塊再低不了了思密達。”
宋佳禾付錢:“成交思密達。”
然後晚上,他興沖沖把光碟放進光驅,抓起手柄摩拳擦掌,才發現——咦?不對啊?這不是我要上的車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沉迷遊戲的宋佳禾覺得自己高尚的遊戲靈魂被玷污了,以及,為了自己的80塊錢,反手舉報了金有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