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沂州州府。
“要說如今江湖,盡在一本江湖風雲錄,列位看官,今日要說的這出,是武當羅策大戰魔頭血影……”
舒靈越在大街上買了一把瓜子,舒舒服服地坐在茶館上聽了一上午書,剛喝口茶的功夫,就見兩張熟面孔已經一左一右坐在了她身邊的空位上。
“舒掌門,好巧,又遇見了。”薛如蹉換了身暮山紫的錦袍,噙着标準的笑容看着她。
舒靈越語氣頗為遺憾,道:“不愧是薛氏,消息這麼快。我這是不是叫插翅難飛?”
薛如磋笑眯眯地拆穿:“方才見舒掌門在此地聽書,還以為舒掌門言而有信,正在等我。”
“聽書是因為真的很好聽。”舒靈越磕完手中剩下的三顆瓜子,沖他們二人認真道,“既然要同行,我肚子餓了,不如薛二公子做東,請我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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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薛公子,選來選去,勉為其難定下此地最大的酒樓雅座,點了四涼四熱四蒸四炸整整十六個菜。
三人在八仙桌前落座,薛駱二人提箸欲食,口稱餓了的舒靈越紋絲不動。
薛如蹉:“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不急,人還沒到齊。”
駱镖頭不解:“何人要來?”
舒靈越但笑不語。
薛如蹉搖了搖白玉折扇,駱任固眼觀鼻鼻觀心,三人靜坐小半晌。
并無人至。
舒靈越以手支颌,懶懶道:“幾日了,該現身一見了。”
“樓上的朋友——再不入席,飯菜都涼了。”
此語一出,薛如磋和駱任固對視一眼,悚然一驚。樓上有人,自己竟全然未覺。片刻間,半開的窗口人影一閃,一個年輕男人已經穩穩坐在舒靈越對面的位置上。
“舒掌門相請,豈能不來。”
此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穿一身不新不舊的黑衣,額上的發絲沒有好好束在腦後,半遮住了眉目,隻看得清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巴,帶着把破布纏着劍柄的劍,俨然一個落魄江湖客。
薛如蹉在記憶中搜尋了一番,并無所獲,嘴角牽起了禮貌的笑,問道:“閣下是?”
駱任固也打量眼前這陌生年輕人,江湖上能跟蹤他而不被察覺的,不超過五人。
舒靈越面無表情道:“哦~薛二公子真不識得此人?安雲鎮時我還以為他與你同來的。”
薛如蹉審視眼前人的眸光暗了暗,俊秀的臉上不笑時多了幾分陰沉。
“在下許不隐。”黑衣男子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拱了拱手道,“此次跟着薛公子乃是不得已為之,青鸾做事,叨擾了。”
青鸾,三人都愣了一愣。
青鸾不是一個門派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這組織辦事出了名的沒章法,不收錢,隻要委托人一個承諾,留下這個承諾,你可以委托青鸾替你做事。江湖上收錢買命的殺手不少,但青鸾從不做傷天害理、殺人越貨的事,而且所有委托都是一口價,童叟無欺。
因為行事古怪,真正找青鸾辦事的應當不多。不過因為幫金錢幫的幫主夫人抓到過幫主在外偷吃的奸情、幫花朝樓的連翹姑娘找一根丢失的金钗順藤摸瓜發現了她相好的滄海連環掌傳人居然除了她在各個花樓還有三個相好的、護送出門做生意卻在賭場把銀錢輸光了的金掌櫃回家沒挨娘子的打,這些年在江湖上也頗有些不大磊落的名氣。
舒靈越饒有興緻:“許不隐,你這次接的任務是什麼?”
“保護舒掌門。”
“委托你的人是誰?”
“綠筠派現任掌門——諸葛嫣。”許不隐有問必答。
阿嫣,舒靈越擡頭看了他一眼,對上如一泓幽泉般黑亮的眸子,難辨善惡。她點點頭:“原來如此,少俠這幾日随着我奔波,想必肚子餓了。此次薛二公子請客,隻管大快朵頤。”慨他(富)人之慷,她很擅長。
薛如蹉卻不肯随意揭過:“閣下為何要跟蹤我而來?”
許不隐看上去的确餓了,他端起飯扒了兩口,咽了下去才道:“三個月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薛二公子登門找諸葛掌門聊了一個時辰,問了些舒掌門的事。加上江湖上有些關于舒掌門和太子陵的消息傳出來,諸葛掌門心中不安,所以找到了青鸾。”
這話是解釋給舒靈越聽的。
他接着道:“聽說薛氏在私下找人,我猜你們要找的人正是舒掌門。既如此,我不若直接跟着薛二公子,二公子都找不到人,我不用擔憂;二公子找到了人,我再暗中保護,豈非左右不虧。”
夠直白,薛如蹉太陽穴的血管跳了跳,抓住他話裡的重點:“聽說薛氏在找人,聽何人說的?”
許不隐卻諱莫如深:“青鸾自有門路,此乃機密,無可奉告。”
駱任固沉聲贊道:“你的輕功不錯。”
許不隐自顧自盛了碗湯,理直氣壯道:“在下乃青鸾第一高手,輕功好是應當的。”
青鸾第一高手。舒靈越記起方才那說書先生說當今江湖武功排名第一的乃是雲中劍神霍奕。江湖後起之秀裡,排名第一的則是霍劍神的徒弟,沈昭。
“不知江湖風雲錄裡,許少俠排名多少?”
許不隐卻面露一絲遺憾,搖搖頭:“江湖之大,豈是一本江湖風雲錄能囊括的,我們這等高手為青鸾做事,也隻好隐姓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