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蹉冷哼一聲,忍不住譏諷道:“好一個薛某聞所未聞的高手。”
駱任固知道此話不假,他在江湖風雲錄中忝列第十一名,單憑眼前兩人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若非低調行事,在江湖風雲錄上必有一席之地。“相逢是緣,來!”他擡手倒了四杯剛上的春花釀,分給衆人。
舒靈越辭而不受:“我不會喝酒,便以茶代酒。”
駱镖頭也不強求,心事各異的四人舉杯相碰。一杯下肚,方才有些凝結的氣氛都緩和不少。
駱镖頭便提議許不隐一道護送。“趙王爺遠在乾州,既然你要保護舒掌門,不若一起上路。”
薛如磋并不相信許不隐的鬼話,他沒接觸過青鸾,不知是真是假。但這種來曆不明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要比一直在暗處要安心的多,因此不曾反對。
隻有舒靈越面無表情提出核心問題:“你們青鸾給你發多少工錢?出遠差包食宿的吧?我的衣食住行自有薛氏負責,所以就算你是來保護我的,我可不管食宿。”
薛如磋覺得自己有點小看了這位掌門的缺錢程度,他自小在金銀窩裡長大,視錢如無物,接觸的江湖俠士裡也很少見窮得這麼自然不做作的。
許不隐沒想到有此一問,認真回想後保證道:“食宿我自理即可,青鸾報酬豐厚。”
還積極建言:“舒掌門若是歸隐生活無趣或是日後缺錢了,也可以來青鸾做事。接點散活也比幫官府抓逃犯賺得多。”
說笑間,忽有一陣悅耳的絲弦之聲響起,有個啼莺婉轉的女聲在唱:
“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
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并。
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
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一陣香風輕把房門推開,許多花瓣細雨一般飄進了包間。有個抱着五弦阮的婀娜女子款款而來,她手上撥弦,口中接着唱:“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争飛,競誇輕俊。
紅樓歸晚,看足柳暗花暝。
應自栖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
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闌獨憑。[1]”
一曲終了,婀娜女子靜靜侍立,門還開着,花瓣雨仍然未停,隻見一個長相極美妝容精緻的高髻女子迤逦而來。她漫不經心擡眼看向四人,明明隻是一眼,卻讓人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抓了一把,不由自主牽住了視線。
薛如磋認出來:“原來是燕燕來了。”
來人正是江南第一樓——花朝樓的頭牌雙飛燕。
雙飛燕低低笑了聲,一把嗓音比方才唱歌的女子還要柔媚,如溫泉撫過肌膚:“昔日一面之緣,薛公子竟還記得奴家,教人受寵若驚了。但奴家今日可不是為了薛公子來的。”
薛如磋與雙飛燕并無交情,他看了眼許不隐:“燕燕可是也找了青鸾辦事?”
許不隐報臂笑道:“在下與燕燕姑娘連一面之緣都沒有,應當不是為了在下而來。”
雙飛燕也搖搖頭,玉指一伸:“我是為了她來的。”
為了舒靈越而來,駱任固身上的肌肉驟然繃緊,薛如磋心中也警惕起來。
舒靈越看了一眼美人,氣定神閑道:“若是借錢,沒有。若是幫忙,看我想不想幫。”
雙飛燕氣到笑出來,美人微嗔也似芙蓉曳波:“我會惦記你那幾兩碎銀子,詠兒,把我的錢袋子拿來。”
那叫詠兒的女子放下阮,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滿滿當當的錦緞荷包奉上。
雙飛燕抓起舒靈越的手,把錢袋子放進她手中:“我怕你流浪江湖受苦,給你送點銀子。”
舒靈越也不推辭,掂了掂分量,在衆人目光下安然收下。
雙飛燕滿意地笑起來:“如此甚好。各位,奴家就先回去了。”她招手,詠兒一手抱阮一手扶着她的手臂,微微的香風襲過,兩人已經走出了房門。
這美人匆匆而來,說走就走,幾人疑心方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象,花朝樓的頭牌當真來過?
隻有舒靈越拿着沉甸甸的荷包,确定這是真的。
*
沂州靠水,寒江穿州府城而過,向東奔流。乘船走水路,比陸路平穩又快捷,因此船運業頗為發達,往來貨船、各式客船絡繹不絕。
幾人尋了個客棧落腳,第二天一早上出發。
因北上乾州從襄州中轉最為便捷,薛如磋租了艘足夠容納二三十人的兩層客船先赴襄州。準備上船時,幾人身邊一下子多了八九個人,有幾人渾身腱子肉,應是鎮遠镖局的趟子手;還有幾人步伐一緻呼吸清淺,應是受過統一訓練的薛氏暗衛,此行走水路便現身一道上船。
舒靈走在靠後的位置不急着上船,許不隐抱劍綴在她身後,很有作為青鸾保護客戶的自覺。
薛如磋并一個暗衛走在最後,見前面兩人沒動,“怎麼?”
“無事,上船吧。”舒靈越懶懶走上了甲闆。
昨日雙飛燕給錢袋時趁機悄悄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寫着——
“莫走水路,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