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收拾停當,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懷揣着滿滿一袋銀子,終于在長福縣的和另一座繁華些的城鎮交界處雇了一輛馬車,舒舒服服駛進了襄洲地界——颍城。
委屈了這麼多天的薛二公子一到就找了城中的薛氏店鋪掌櫃,取了銀票,換了身講究的紫綢緞衣衫到了夜間才施施然回客棧他們彙合的事且按下不表。
許不隐照舊走進了一家聚善錢莊,因為木牌已丢失,他對了三輪暗号驗明正身才見到掌櫃。
他讓掌櫃的準備了筆墨和一本手劄,将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寫在了手劄上,洋洋灑灑,不知不覺竟然寫了半本之多,他意猶未盡地收筆,将手劄交給掌櫃。
又從懷中掏出那本神功一并交給掌櫃捎給東家。
那掌櫃的待将手劄封漆好了,将一塊新木牌和錢袋交給他之後,又取出一封書信。
“這是東家給你傳的信。”
許不隐眉毛一挑,又有什麼大事?
他行蹤不定,東家有時候急着找他會在沿途他可能落腳的店鋪都送上一模一樣的書信,待他到來送手劄就可以來看信。
究竟是有多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他馬上知曉。
許不隐打開那封書信:
“你不對勁,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舒掌門了?
你平日裡手劄記事,不過寥寥,這次居然寫了——這麼長!”
東家特有的風格,開門見山。
短短幾句,太有沖擊力了。
許不隐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起自己方才交給掌櫃的那本手劄,突然有一點後悔,是不是真的寫多了一點。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想承認,但是你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是喜歡上舒掌門了。
承認吧,舒掌門這麼好的武功,一劍砍斷了餓鬼道使的胳膊,又美又強,我就猜到你喜歡這樣的女子。
着實太般配了,我正謀劃出一本《江湖俠侶錄》,屆時将你們二人記錄在内如何?我最近特别有靈感,還準備寫幾本江湖話本子,以你和舒掌門這種有話題的高手為原型,一旦問世必定風靡整個武林!
你先抓緊追上舒掌門,說起來你這種木頭怎麼懂如何向心愛的女子表露心迹,我還能給你支幾個招……”
許不隐沒看完就合上了信,他頭一次覺得文字也能這麼吵,吵到他的眼睛了。
此刻未來《江湖俠侶錄》的女主角正在颍城漫無目的地閑逛,其實襄州地界幾年前她曾來過,還在穎城待過幾天。
舒靈越把整個市集都走遍了,才終于走進了一家小面館。
面館在一個丁字路口,雖不大但勝在地段還算不錯,往外支了一個小遮陽棚,外間也擺了幾張桌椅,側邊挂着的幌子不大,上書“福記面館”幾個字。
就是這裡了,舒靈越進去尋了個空位坐下。
一個忙裡忙外的中年婦人正給客人端出來兩海碗的面條,見又來客,順手取下肩膀上搭着的抹布低頭替她抹了把面前的桌子:“客官吃點什麼面?”
舒靈越擡眼看了看這婦人,“一碗牛肉面,不要香菜不要醋。”
“成。馬上就來。”那婦人答應了聲,目光在她臉上落了落,卻遲疑了一下。
屋裡竈台前的老婆婆手還是很穩,分别調好料碗,手腳麻利地又煮出幾碗來。
她在屋裡喚了一聲:“秀兒,面好了。”
“哎!”這中年婦人答應了一聲,邁步進裡間端面。
不多會兒,舒靈越的牛肉面也來了。卻是煮面的老婆婆親自端出來的,一碗滿滿當當的牛肉面,面條浸在紅油裡十分誘人。
“姑娘,你的面。”
舒靈越颔首:“多謝”
那老婆婆面上帶笑:“姑娘,幾年沒見了,此次沒跟另一位姑娘一起來呀?”她的媳婦秀兒也跟在身後。
舒靈越笑了笑:“您還記得我?今日我自己來襄州的。”
後面那中年婦人露出個真誠的笑來,扶了把老婆婆在一旁坐下歇息:“自然記得。”
老婆婆道:“兩個天仙一樣的姑娘一來就替我們懲治了鬧事的客人,連着照顧了我好幾日的生意,老婆子想忘記都難。”
中年婦人還記得:“你是不要香菜不要醋,她是多加香菜多加醋。”
這老婆婆和中年婦人是婆媳,老婆婆的兒子二十多年前,才新婚沒多久就因戰亂被征兵,卻有去無回死在了戰場上。年輕的小媳婦和婆母沒了丈夫、兒子失了依仗,因戰亂沒了田地,卻沒做流民,靠着手藝在此謀生。
舒靈越取筷子嘗了一口面條,微微的辣,還是那個味道。
“我今日又到穎城,饞您這一口面條了,就上街看看。”幾年前兩婆媳是在巷尾支着面攤,她來時正遇見有惡霸流氓欺負她們在砸攤子。如今應是生意越發好做,攢到了錢賃了鋪面,才搬到了這處,多虧她認出了門口熟悉的福記面館四字。
“老闆,來碗牛肉面。”
“來了,您稍坐。”
又有客人來了,老婆婆和中年婦人囑咐她慢吃,就起身去後廚忙活了。
她想起當年惡霸砸攤子,煮面湯鍋被砸壞了、幾張舊桌椅都弄爛了,婦人掩面哭泣,老婆婆安慰自家媳婦說的那句話:“人活着哪有不受磋磨的,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
當時老婆婆的話點醒了迷途人。
她沒說錯,這日子果真是越過越好了。
舒靈越從懷中取出一小塊碎銀,放在桌上起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