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皺眉道:“那爹爹可太瞧不起我了,好歹我也當過一年的判官,經手的案子從沒出過錯。”
衆人舉棋不定時,宋識忽然瞥見鎮紙下壓着的書信。
紙上恰好露出一行小字。
她心中一跳,想也沒想便跑到書案前挪開鎮紙,将信拿在手中翻看,上面那張字迹潦草,但能看出是大哥的筆迹,應是寫得太過匆忙,上面隻簡單列出梅天梁橫行鄉裡的惡行。
可宋識總覺得信裡還藏着别的線索,她把信從頭到尾又看一遍,忽然發現其中幾列的第一個字位置都略微往上,應當是大哥刻意為之。
思忖半晌,她蹙成一團的眉梢忽然揚起,“我知道如何證明大哥的清白了。”
“如何證明?”宋紀迫不及待道。
宋識舉起信,手指圈畫出四個字,“爹爹真是粗心,竟然沒發現大哥在信中留下的暗語。”
章氏定睛一看,“鑒……之為明?”
宋文通捋着胡須一通琢磨:“此句出自安樂先生的《觀物吟》(3),你大哥想以此句說明他是清白的?”
宋紀恍然明白,激動道:“大哥是想說他把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東西藏在了銅鏡之中。”
宋識點頭,“二哥說得才對,此詩以銅鏡為喻,意在要洞察表裡,大哥正是要我們刨根問底,毋被此案表象迷惑,大哥既然能在信中列出梅天梁的罪狀,必然已經掌握了證據,如果想盡快查明,隻需找到大哥搜集到的證據即可。”
至于證據在何處,已經很明顯了,隻要拿到銅鑒,案子便能明了。
章氏瞟了夫君一眼,道:“天天與那群酒囊飯袋喝酒吃肉,現在好了,腦子還不如阿識和二郎靈光。”
宋文通不敢反駁,點頭如搗蒜:“夫人說得是。”
章氏快步走向屋外,“二郎,收拾好你的東西,今日咱們就去長洲。”
宋識追在母親身後,喊道:“娘,我也去。”
章氏沒有過多猶豫,點頭答應。
宋紀道:“你莫不是還想着那件事?我可打聽過了,那裡沒有高人,隻有江湖騙子,昨日被你送去官府的假道士,就是從長洲那邊過來的。”
宋識眉心忽蹙,似是想起什麼,“他是長洲人士?”
宋紀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吳縣的,不過吳縣緊臨長洲,差不了多少。”
說到此處,他猛然反應過來,“大哥這件案子,也可以從此人入手。”
宋識道:“昨日揭穿那假道士後,他說有人仗着權勢不給他們留一條活路,現在想來,恐怕就是與官府強征雜稅有關。”
宋文通道:“你們全要去長洲,此事就交由我處理,有什麼消息我再傳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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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監牢。
“站住,監牢重地,豈是你們随便進的?”
兩名獄卒持刀橫在路中,斥問來人。
來人面不改色,不緊不慢亮出牙牌,“我乃兩浙路提點刑獄公事徐憲,前來複勘長洲縣庫銀貪盜一案,現需審問長洲縣知縣宋鑒,爾等橫刀于前,可是要阻攔本官辦案?”
其中一名獄卒聽清來者身份,臉色大變,不由向身後的監牢看了幾眼,才拱起雙手支支吾吾道:“不,不敢,小人先去向梅太守通傳一聲。”
徐鞏冷哼:“不必,本官已經與梅郡守打過招呼了。”
獄卒半信半疑,又向身後瞥了幾眼,梅太守派來解決宋鑒的人才到沒多久,也沒人告訴他待會兒會有人到牢中審問,若是讓本路憲使撞到他們殺人滅口,梅太守必然不會放過自己,他隐隐覺得不對,就想開口提醒牢中衆人。
徐鞏早就察覺到兩人心裡有鬼,沒等獄卒叫喊出聲,他身後的随侍便疾步上前,緊緊捂住獄卒的嘴。
“不想活命,盡管通風報信,”站在徐鞏身後的提刑司幹官楊鼎探出身子,低聲威脅。
獄卒吓得膝蓋一軟,紛紛擺手搖頭。
徐鞏帶着楊鼎和剩下兩名随侍進入牢中,他們未穿公服,裡面的獄卒以為他們是來探視犯人的,也沒當回事,繼續笑嚷着喝酒劃拳。
走到監牢深處,徐鞏聽到異樣的聲響,似是有人在捶打地面,他加快腳步,又往前走出十餘步,有間牢房内突然沖出三名壯年男子,手裡拿着包袱,裡面露出一截繩索。
那三人撞見他們,神情明顯慌張。
徐鞏暗呼不好,急命楊鼎将其制住,但還是有一人趁亂跑了出去,他沒工夫去管,慌忙跑進幾人出來的牢房。
隻見地上的人滿身血痕,已經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