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鑒道:“無妨,梅天梁是死了,可劉允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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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如鈎,孤零零挂在梢頭。
宋識站在檐下,望向梢頭那彎月,白日裡的那抹绯色在她腦中一直揮之不去,從官廨回來後她試着像那晚一樣,拿着魂幡喊了很多次秦夷簡的名字,可沒有一次得到回應。
她垂下眼眸,捂着心口慢慢坐在階上。
風聲簌簌,身前腳步窸窣,似有衣袍被風吹起,帶着一股好聞的芙蕖香氣,宋識心念微動,猛然擡起頭,“紹安”二字說出口才發覺面前站着的人并非秦夷簡。
她眸子裡的光采一瞬熄滅。
方漣拱手一揖,愧聲開口:“宋娘子。”
宋識擡起眼眸看着他,此時的方漣衣冠整潔,傷口也全然不見,完全不像白日那般猙獰可怖,她皺了皺眉,問:“你是鬼?”
方漣點頭,“是,之前怕吓到宋娘子,所以不敢言明。”
原來白日裡的一切并非幻象,包括之前,宋識眸光微動,胸腔中的躍動越發劇烈,她抿了抿唇,起身問道:“今日在官廨門前,方縣丞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绯色襕袍的年輕郎君?”
方漣臉色微變,看了看一旁的秦夷簡,猶豫道:“沒……沒有。”
宋識補充道:“他與你一樣,都是鬼。”
“宋娘子說的人,我從沒見過,我今日來,是想向宋娘子說清當日告知證據所在的緣由。”
方漣頓了頓,道:“我害宋知縣遭小人戕害,悔悟時為時已晚,聽人說徐憲使辦案公允,便往越州送了封信,梅天梁得知後欲殺我滅口,我來不及将證據交給他,也不信任旁人,隻能藏在家中,可我已為魂體,無法與常人言語,無法觸碰物件,好在上天眷顧,給了我贖罪的機會,那日在監牢我發現宋娘子能看到我,所以才貿然現身。”
看着他誠懇的模樣,宋識道:“方縣丞,徐憲使能夠及時趕到,全靠你的那封信,我大哥不怨你不恨你,他隻怪他查辦此案時将你也牽連其中,害得你們一家全部殒命。”
親人的離世令方漣再度哽咽,他心底悔恨交加,“不,這不是宋知縣的錯,全是我咎由自取,若我當初不答應梅天梁,便不會有今日。”
片刻,宋識又問:“今日異象,方縣丞可知原因?”
天地變色,風雪突降,魂魄現世,她不信三者之間沒有聯系,而且她看得很清楚,方漣怨恨越重,風雪越大。
方漣點了點頭,“今日去官廨,便是因為梅天梁害我母親,殺我發妻。”
他重重捶打胸口,仿佛要将滿腔悲憤宣洩而出,“我心中怨恨實在難消,恰好官廨前皆是滿腹怨念的百姓,我便借機吸取衆人對他的仇恨,沒想到這股力量這麼強大,不僅能讓我碰到他,更引發了連番異象。”
說到最後,他竟有一絲暢快,隻是他沒有說,催動怨念會遭反噬,而幫他穩住魂體的,正是秦夷簡。
芙蕖花的香氣尚在周圍,宋識眉梢一皺,又問:“方縣丞身上熏的什麼香?”
方漣脫口道:“我一個粗人,哪裡懂得熏香。”
宋識往前走了幾步,那味道的确不是方漣身上的,而且今日回來以後,她特地沐浴更衣,新換的衣衫熏的是龍腦香,是以除了他們二人,這裡一定還站着旁人。
她緊盯着方漣,“方縣丞果真沒見過那個人嗎?”
秦夷簡眉頭一蹙,朝方漣搖了搖頭。
方漣也隻能道:“宋娘子,我真沒見過秦判官。”
宋識失神刹那,下意識握緊垂在腰間的玉佩,然而就在她指尖觸碰到玉佩的瞬間,竟察覺到一絲異樣。
低頭去看,玉佩周圍泛着微弱的光芒,宛如螢火般輕輕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