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收回感歎的目光,瞧向林玉蟬:“令姝如此好顔色,又将要回轉京城,我再不怕明珠蒙塵了。”
這意思頗深,林玉蟬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不欲與她深究這個問題,隻笑言:“你說笑了,家女早有正緣,且頑劣不堪,令人頭疼得很。”
又客氣地奉承了句:“我身體不好,家裡隻這一個,操心都操不完,不像你家兒女成群,長幼有序,熱鬧得很。”
這話讓王夫人笑彎了眉眼,她最得意的就是家中子女了。年長的幾個都已成家,個個前途似錦,每回年末家宴上,都是歡聲笑語一片,安閑幸福,隻剩年少的幾個要操心些罷了。
“姐姐,你家在京城有門路,我此次也是想問問是什麼情形,怎麼偏偏要把我家調到京城去。”林玉蟬為人清高,并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兜圈子,問話也是直接拖出了口。
王夫人有些無奈,打慣了官腔的人有些受不了這直來直去的風格,但也沒别的法子,隻好也配合着有話直說。
“我家大人不許外傳,其實也沒什麼,據說是欽差六皇子給你們家請功,不過也有可能是良國公府發力,把你們調回去。這衆說紛纭的,誰也說不好是因個什麼,你們到了京城自己再考量考量。”
林玉蟬心裡有了底,臉上笑容更濃郁了些,笑着與王夫人再談些兒女事。王夫人卻也不欲久留,快到暮時,就扯着幾個戀戀不舍的兒女回家去了。
“怎麼就非得是外人的功勞?就不能是我這些年來勤懇有功的緣故?”
“你又何時勤勉了?每月都少說要請個五六日病假,若不是國公的餘蔭,哪位長官又能忍得了你。這事絕不是這麼簡單的,十幾年不調動,偏這時候調動,要麼是六皇子還惦記我們女兒,要麼是陛下想起了我林家。我可知道,良國公府是絕無可能為我們運作的。”
“就許别人惦記你們,不許我家裡惦記我?”
“要惦記早惦記了,何須等到這時候!”
姜令柔沉默着坐在桌邊,聽着父母打趣式的争吵。她并不關心這調任究竟是怎麼來的,反正事已至此,怎麼樣都得回京城去,到時才知道是什麼在起作用。隻是,她的婚事該怎麼辦呢?顧甯安還能順利贅進來嗎。
從前他們一家三口,自以為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涼州,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獨斷,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姜令柔的婚事。
國公府要姜晏從旁支過繼來個兒子,給姜令柔另擇賢婿,夫妻倆卻不贊同,親女兒都疼不過來,何苦把女兒送出去再迎個旁人回來?于是姜晏隻當沒明白是什麼意思,仍照着小家的意思來。
回了京城,和一大家族的人住到一起去,怕是躲不開長輩的管束了;京中也不比涼州,和顧甯安見面也沒有那麼方便了,剛和他重聚就又要分離;況且也不知京中規矩,若是約束她的花銷、管束她婢女可怎麼辦……
看着女兒失魂落魄,姜晏從回京的喜悅中脫離出來,連忙來安慰女兒:“咱們家還跟以前一樣,若是國公府不好住,咱們就搬出來過小日子。”
說完又回頭看妻子,猶豫道:“不然我們令他們小夫妻先成婚,再到京城去?”
林玉蟬簡直要被丈夫的異想天開氣暈了,歪着身子、扶着額頭一句一句怼回去:“父母都在,你敢擅自分家?且是外放十幾年才回京,這樣讓外人怎麼看咱家?”
“再說,女兒的婚期早就寫信報給國公府了,你這時候改,豈不是明着防備人嗎?再說時間也太緊,來不及。”
這下姜晏和姜令柔一起低落下去,林玉蟬也不是滋味,補充道:“咱們也不必擔憂國公府會插手,訂了婚的哪有那麼容易拆散;再說,國公府也未必鐵了心思非要管咱們家的事情,靜觀其變就是了。”
話是這麼說,可姜令柔一時也排解不掉内心的彷徨。父母都在京城長大,她卻生在涼州,從未親眼見過京城的繁華,隻從父母那裡聽說過京城的風貌。
然而父母親口中的京城大不一樣。國公府是開國重臣,傳到這代雖有些敗落,但仍過得富貴,尤其父親還是嫡幼子,前頭有兩位哥哥頂着,日子過得更是安閑;可母親不同,在外祖父林尚書病逝後,林家一落千丈,又被婆家嫌棄,嘗盡了世态炎涼。
因此,在父親的描述中,京城繁華無比,集市遍布,充滿盛京氣象,府中長輩寬和,兄弟姊妹和睦有序;而在母親口中,京城充滿了陰謀算計,人心深沉,不可觸碰。國公府中盡是難伺候的長輩和難纏的妯娌,個個口蜜腹劍,心胸狹窄。
姜令柔本身對國公府知道得不多,隻知道他們每年都會送來新衣裳、時興的飾品,給她父親遞家信時偶爾也有對她說的一兩句,故而也不能從爹娘各自的隻言片語中明白京城中的人物風貌。
那就隻等幾日後到了京城國公府,拜見了那些未曾有緣謀面的親人們,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