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這次回京,陣仗頗大,除了這一家三口,還帶上了家中的仆從婢女幾十人,衣物細軟之類卻沒帶太多,隻等着日後分批運到京城。
姜令柔和她娘共乘一道馬車,馬車晃悠着擾得人頭疼,想找娘說說話,卻見她滿臉愁容、疲勞倦怠地靠在軟墊上。
林玉蟬鮮少如此,她在涼州時日子過得清淨,且家庭和睦,又無需與人交往。回京城則不一樣,那些惡人可不會因為年紀大了就變得寬和,手段倒有可能變得更高超些。
姜令柔看着母親臉色不好,乖覺地縮到一邊,不像平常活潑愛說的模樣,生怕惹母親生氣。她雖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争寵,卻也是極會看父母眼色的,很少在父母不愉悅的時候上前打擾。
馬車走走停停,走了六日才到京中。此時正是午後,陽光略微刺眼,馬車停到府中正門口,姜令柔蒙上頭紗,又準備攙扶着母親下車,剛搭上母親的手,就聽到路旁一道尖細的聲響:“五爺,五奶奶,你們可到了,家裡等你們多時了。”
原來是良國公夫人身邊的婆子,生了一張白胖的容長臉,又穿金戴銀,看着比一般人家的夫人們還貴氣。
這婆子約莫四十歲左右,一臉精明像,看了倒不讓人覺得讨厭。不隻是她在等着,還帶來一批人專門給他們拿行李。
下了車,母女倆的手自然地松開,不再拉扯着,姜令柔乖巧地跟在母親後面,盡量不在府中亂看。
沒走一會兒,隻是拐了幾道彎,穿過外院,竟已經到了正房。姜令柔有些驚訝,許是京城地價高昂的原因,這整個國公府甚至都不如鄭氏四分之一大,不過卻也富麗堂皇。
快要進到屋子裡,姜令柔摘下頭紗交由紫雲拿着,見長輩總不能遮蓋容貌,更何況這些長輩們都是第一次見。
國公夫人姓裴,同樣出身功勳人家,此時也不看她們娘倆,隻是專心地抱起姜晏大哭起來,“我的兒,我狠心的兒,離了娘十幾年了,你怎麼忍心呢!”姜晏也無聲流淚,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林玉蟬在一邊冷眼瞧着,不由得覺得好笑,丈夫年年都要進京團聚,又不是十幾年沒見面,何苦哭成這樣,也不怕晚輩們見了笑話。
姜令柔倒是沒想到自己親祖母是這個路數,倒是不擺什麼長輩架子。按她娘說,裴夫人沒什麼壞心眼,隻是愛挑剔,且遇事糊塗些而已。
母子倆哭夠了,才終于想起來還有要緊事,還有一幫人被她們娘倆晾着呢。
姜晏急忙拉過站在一旁的妻子女兒,來給母親請安。姜令柔這時湊到了近前兒,才有機會觀察自己從未見過的親祖母,比她想象的要年輕些,身材清瘦,額間戴着鑲綠寶石的絲帶抹額。春日正暖,她卻着一身碧波翠縷綢襖,瞧着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姜令柔觀察了會兒祖母,裴夫人也在觀察着她。這對祖孫都有着相同的感受,都覺得對方是太瘦弱了些。
裴夫人心想,這柔兒臉蛋生得紅潤,隻是一把腰不足一握,弱質纖纖的樣子,就怕是有什麼先天不足的征兆,于是連忙把她拉到身邊來。
“是有什麼心疾?怎的瘦弱成這樣?”裴夫人兩手捧住孫女的兩頰,細緻地看了又看。這手心充盈着十足的熱乎氣,仿佛要一路暖到她心裡,看來祖母身體好着呢。
林玉蟬微微一笑,十分禮貌規矩地回答:“令柔身體康健,隻是瞧着弱氣罷了,怎麼喂都豐盈不起來。”
裴夫人和林玉蟬正面對上了,卻隻是敷衍似的應喏一聲,又和姜令柔親熱起來。
姜令柔不願讓母親尴尬,及時出聲轉移話題:“祖母,嬸娘姐妹們怎麼不見?”
裴夫人聽了這話,面色卻不大好看,旁邊仆婦适時補充道:“沒想到您們能這樣早到,都尋思是晚上才回來,幾位奶奶便帶着小姐們去吃人家酒席了。”
嗯?不對吧,她爹的家信裡可是明說了約莫今日白天到。姜令柔觀察着爹娘的神情,爹有些不滿,但也并未發作,她娘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不甚在意。
爹娘都沒說什麼,她當然也不好糾纏,隻是向剛認的祖母撅嘴撒嬌:“咱們先吃些墊墊肚子吧,這一路上可累壞了。”
裴夫人倒是很吃她這套,摟着她吃了整場。
給他們安排的院子還是她爹從前未外放時候住的院子,這麼些年一直空着沒人住,直到他們回京前幾天才打掃幹淨。一家三口也都累了,各自回了房裡睡了整個下午。
迷糊睡着的姜令柔,是在傍晚時被母親搖醒的。她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母親凝重的眉眼,有些不愉快的樣子。
“阿柔,快些起來梳妝,一會兒要見過你的祖父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