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自涼州來?”孟若雲笑着,一對圓鈍的眼睛向她輕眨,讓人很難生出惡感。
這人沒惹過她,又是她親迎進來的客人,令柔心情再不好,也沒道理同這一位發洩。于是她擠出個看得過去的笑臉,搭話道:
“姐姐說得不錯,正是涼州。我在那裡出生,直至一個月前,才因着父親升遷,舉家到京城來。”
她父親姜晏,這孟若雲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被殿下親自舉薦。地方到京城來,又是連升幾級,引得不少矚目,其中也包括她父親孟琦。
她爹親自去試探觀察幾番,确定了這姜晏實在沒有什麼做官的才能,于是斷定,是林家要起複,所以這林家女婿才被準回京,又因着得了殿下青眼,才能做到如今的品階。
“林姐姐是暮商十六的好日子,那就是九月,時候也不遠,到時定要請我到女賓席上樂一樂。”孟若雲拉住林慧漪的手,比她親表妹還要更有幾分親昵。
話音一轉,又落到姜令柔頭上,“妹妹何時入府呢?似乎也沒有個準信兒,辦宴時可一定要告知我。”
這問題姜令柔不知道,硬答也答不出來,臉色微沉。
她正要答句:“一切聽陛下安排。”
就聽林慧漪接話道:“殿下有打算了,就在同月廿八,也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不僅宜嫁娶,那一日還是少見的宜出門、宜搬遷的好日子,京城裡不少夫妻都預備着那一日成婚。不過這話林慧漪沒說,想來這聰慧的孟小姐自己就能反應過來。
孟若雲先是若有所思地觀摩了令柔臉色半晌,又笑言道:“那我一定都來,你們姐妹兩個,到時可一定要叫上我。”
說完這些,孟林這兩位小姐都各自達成了目的,就也不再為難小妹妹令柔,愉快地說起别的事情來。
姜令柔這做主人的沒什麼興緻,兩位來客又是各懷心思,因而也沒帶多久,喝了她一壺茶就各自散去了。
他們這小宴散了,正院裡的大宴還沒散。宴請的那幾家,大多都住在朱雀坊裡,因而也沒什麼顧及,隻一味溺在酒酣中至戌時。
此次殿下也來賞臉,是在午後時處理完政務再來的。雖沒有同他們一起用餐,卻加入了酒局,甚至還舉杯同他們喝了不少。
林翀揚眉看着,估摸着時間和殿下的酒量,抓住時機就勸說着幾位回家醒一醒酒,又把殿下單獨留下。
“殿下,您今日能來,是我林家和慧漪的榮耀。隻是老臣有幾句話,一定要和殿下言明。”
趙彧沒說話,給了個反應,示意他但說無妨。
林翀放下擔子,繼續說:“令柔現今的狀況,想必您也知道了。”
“她才隻有十五歲,被咱們迫着換了未婚夫。雖然您有信心讓她日後一心跟随您,但也不能急于一時。”林翀歎氣,為令柔憂心。
“心病是最難醫的,一旦犯了,哪怕能治好,也是後患無窮。您應當是想同她長遠的,我們幫您也是相信嫁到您那裡能讓她過得更好。她這個樣子,别說她母親看不下去,就連我這做舅舅的都不忍心。”
“日後進府,若是忙于侍奉,或是得幸有了身孕,那樣見父母的機會隻能是少之又少。殿下,她還能有幾日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好時光呢?既然還沒嫁作人婦,就再讓她在自己家裡多待幾個月吧。”
林翀說了許多,見殿下一直沒答話,但也沒阻止他繼續說。他心下稍安,對自己能勸動殿下又稍微多了一些信心。
趙彧眉心攢起,眉梢卻高揚,他面皮白皙,很容易就透出酒醉的紅暈,連耳垂都紅透。看眼神卻還清醒,依舊深邃令人摸不清情緒。
“讓令柔回家去?我本是這樣打算的,讓她接完聖旨就歸家。但林卿可知,令柔那日對我說了什麼,讓我發了那樣大的火氣?”
林翀一直想知道,但他沒有窺測的意願和膽量,所以知之不深。那一日,殿下一改往日見到令柔的好脾氣,直接踹開正門,也不等身後的随從奴婢,直接揚長而去。
“說了什麼不重要,她确實有本事,能引起我的怒火,又讓我拿她沒辦法。除了讓她與父母分離,還有什麼能讓她受到懲罰?”
“殿下,請您聽老臣一句,男女之事,不同于君臣,您要統治她,隻能将她推的越來越遠。何況她還是個小孩子,您一味地懲戒她,隻會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趙彧沉默了,他其實還考慮着另一個問題,若令柔回家,他再想與她見面,那就沒有這麼容易了。姜家那對夫妻,防備他就像母雞防備黃鼠狼一般,令人難以招架。
他歎口氣,還是決定妥協,升雲将那幅畫給他描述了一番,也确實把他吓了一跳。
光是想象着那情景,他就心悸不能自抑。那麼創造出那光怪陸離世界的令柔,該是什麼樣的心境和痛苦呢?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