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聽話地正在宋待房門前鼓搗着那張剪紙,過來蹲在屁股後面看熱鬧。
宋待看着房間的方向,他說他還會走,為了誰,說到底,他已經有自己的生活好久了,我真的還認識他嗎,我又在奢求什麼。
“宋待!”李昱喊了一聲。
宋待長出一口氣,笑了笑。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人現在還呆在你家裡,杞人憂天個屁。
“怎麼了”,宋待說着站起身,走到李昱身邊。
那個剪紙正貼在房門上,紅色的兩隻狗,有點兒像拉布拉多,又跟過來很像。
“每天你都能瞻仰到本大師的作品,還不拜謝”,李昱說道,多少帶點兒小人得志的樣。
宋待趕緊作揖賠禮:“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竟不曾認出□□,慚愧慚愧”。
李昱幹笑兩聲,縷了縷并不存在的胡須:“免禮免禮”。
宋待沒忍住笑出聲,“傻逼”。
李昱咳了一聲,憋住笑,“兄台儀表堂堂,竟出此穢語,莫怪小生,看不上你啊”。
“大師莫怪,請上座”,宋待說。
“好,既如此,便原諒你一次”,李昱拍了拍過來的頭,“你随吾來”。
宋父端出兩盤餃子,笑問:“你們又在說什麼,不是吃飯我都不敢叫你們”。
“大概是少年和大師相遇并妄圖拜師的戲碼”,李昱解釋說。
“那确實不應該打擾”,宋父說。
“好豐盛,我以為中午那頓已經是極限了,現在看來小巫見大巫啊”,李昱感慨道。
宋母從廚房裡走出來,宋父趕忙上前接過盤子。
“我上次看宋待做的糖醋排骨你很喜歡,這次做得多,看看是他做的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
“那肯定是您啊,他的手藝不跟您學的嗎”,李昱說。
“馬戲團有牛嗎”,宋待突然問。
“馬戲團?沒有牛吧”,宋母說。
“那他這拍馬屁的功夫,可是沒法大放異彩了”,宋待說。
所有人都笑出聲,李昱比了個大拇指:“拐着彎罵人,還是你厲害”。
吃過晚飯,宋父神秘兮兮地推着宋母回了房間,剩下的兩個人,收拾碗筷,到廚房洗碗。
“叔叔還準備什麼驚喜了”,李昱問。
“買了條裙子,還有項鍊”,宋待啧啧兩聲,“獎金都花了,一點兒沒想着我這個兒子”。
李昱笑笑,“人家兩口子浪漫,本來也不該帶你”。
“是啊,兩口子,整天膩歪也不嫌膩”,宋待說。
“以後你跟女朋友也這麼洗着碗,說他們兩個多浪漫”,李昱說。
宋待手頓了頓,轉頭看向李昱,說道:“我不會有女朋友”。
語氣中帶着無法反駁的堅定。
李昱也轉過頭,宋待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亮亮的,亦如第一次在隊列裡看過去的那一眼,很想移開眼卻怎麼也移不開。
隻那一眼,他就想跟這個男孩成為朋友,後來書裡讀到的一眼萬年,大概可以形容的盡。
“當當當當~”
宋父從房間裡竄出來,像在展示一件藝術品一樣,兩隻手在宋母身邊晃來晃去。
兩個人的安靜氛圍被打破,從廚房裡走出來。
宋母身上穿着一件酒紅色的連衣裙,外層的毛翻着光澤,剪裁材質,看得出花了大價錢,脖子上帶着一條項鍊,磚石反的光讓人根本無法直視,隻是腳上的棉拖,讓人出戲。
“閃到我了,老宋同志确實有品位”,宋待看着那雙棉拖吐槽道,“不過,媽,你好歹換雙皮鞋吧”。
宋父小心地把宋母的大波浪卷發披散到身前,反駁道,“這不是迫不及待給你們展示嗎”。
“那現在去換雙皮鞋吧,穿出去更好看”,宋待說。
“現在換什麼啊,明天早上才出去”,宋母滿意地來回的看着身上的裙子,時不時地扯一下。
“馬上就出去”,宋父笑得嘴角馬上扯到太陽穴,“還有驚喜!”
宋母笑笑,點了點頭,“好,那我去換雙長靴”。
兩個人又興沖沖地跑回卧室,宋待把手套摘下來,放在水槽旁的架子上。
“走吧,我們也收拾收拾”,宋待說。
李昱點點頭,跟在宋待身後。
“你是不是沒帶圍巾”,宋待從櫥子裡拎出一條格子圍巾,“要不帶這個吧,我剛洗的”。
“好”,李昱回複說。
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幾人來到一個荒涼的空地,空地上還留有煙花爆竹炸毀後留下的紅紙。
“你們兩個可以嗎”,宋父看着躍躍欲試地兩個人問道。
“放心”,宋待說。
“行吧,那我和你媽可要去找個最佳觀景位了”,宋父說。
“去吧,記得拍照啊”,宋待囑咐說。
宋父拉着宋母來到空地旁的緩坡下,坐在準備好的布上。
“誰來?”宋待問。
李昱搶過他手裡的打火機,興奮地喊道:“我來”。
宋待捂住耳朵,站遠一些,看着李昱拿着打火機靠近,啪嗒一聲之後,引線發出嘶的聲音,趕忙湊到宋待身邊。
一條小火龍咻地竄上天,半秒鐘的停頓後,在天上炸開。
絢麗的火光沖破黑暗,驚出藏起來的雲,華麗麗地落幕,接着一條條鑽進雲裡,抓着謝幕兄弟的尾巴閃亮登場。
宋待看着天上的煙花,眼睛閃着光,他小的時候很喜歡煙花,煙花很漂亮,但是每年隻有一個特定時間才能看到,他開始擔心,開始害怕,這次看完,下一次又會是什麼時候。
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媽媽,媽媽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蟬會在土裡蟄伏幾年甚至十幾年,但是破土而出飛上枝頭,放聲鳴叫的時間隻有幾天。
那蟬會在地下想什麼,想我出土之後就要死了,想為什麼我要在土裡呆這麼久,要是她是蟬的話,她就會想,等我出土,我要好好看看其他朋友說的外面的世界,我要叫得最大聲,要讓之前看不到她的人,都好好看看她是誰,這麼想着每過去一天,她就離那個願望更近了一步,變得更加快樂。
宋待轉過頭看了一眼李昱,與其杞人憂天,不如滿懷憧憬和期待。
他朝李昱方向湊了湊,緊緊挨在一起。
“你害怕嗎”,李昱問,“你要是害怕,我接着去點下一個”。
宋待從圍巾裡擡起臉,笑着說:“不怕,你幫我捂着耳朵,我去點”。
兩個人呼出的氣體在寒冷中交纏着,宋待從李昱手裡接過打火機,走上前。
李昱緊跟在他身後,用從兜兒裡拿出來的那隻手,不停地搓着另一隻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扣在宋待耳朵上。
“我點了啊”,宋待說。
李昱點點頭,但是想到宋待低着頭也看不見,又嗯了一下。
又是熟悉的啪嗒聲,停頓兩秒後,嘶得聲音響起,兩個人緊急後退,慌亂之間,随着煙花在空中炸開,兩個人跌進旁邊的雪堆裡。
李昱一直站在宋待身後,被狠狠地壓進雪裡,發出一聲悶哼。
宋待也有點兒懵,但是立馬反應過來,打算站起身,但是剛才一直放在自己耳邊的兩隻手,剛才危急時刻被他的主人移到了肚子上,死死的環着。
宋待沒辦法,隻能朝旁邊側着滾了一下,問道:“你有事兒沒”。
随着宋待的動作,被壓在身下的李昱,腦袋也漏了出來,大口喘着氣:“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有點兒悶”。
“悶你還不趕緊撒開”,宋待拍了拍自己肚子上的手。
“哦哦”,李昱才如夢初醒,放開自己的手。
宋待朝旁邊滾了一下,剛打算站起身,聽見李昱嘀咕道:“這麼看煙花好像更好看”。
宋待也就不掙紮了,幹脆躺在原地。
這麼躺着好像真的變好看了,視野變得不一樣了,除了溜進衣服裡的雪有點兒涼。
兩個人一個接一個的放着煙花,依然躺在雪堆上,這次的煙花格外纏綿,能清晰的看到每朵的綻開和隕落。
周圍好像接收到信号一樣,從開始遠處隐約傳來的聲響,到漫天光亮。
兩個人點完所有,依然躺在那裡,耳邊聲音不斷。
“李昱”,宋待叫了聲旁邊人的名字。
李昱回過頭,對上對方瑩瑩的眼睛。
“拍張照吧”。
宋待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舉到兩人臉前,李昱歪了歪頭,比出剪刀手。
“真土”,宋待說。
沒等李昱反擊,宋待低聲說:“新年快樂!”
李昱彎起嘴角:“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