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塵連夜趕路,硬是将日程壓縮了一半。臨近河州時探子傳來消息:河州北城門動亂。濯清塵沒有進城,從外繞過河州直接往北城門奔去,找到十七時他正被一群人拖住了。十七看到濯清塵,“殿下,往北!”
濯清塵沒停,越過沿路的屍體,騎馬向着十七指的方向奔去。
别出事、别出事、别出事……
步生蓮肚子被斷裂的馬車捅穿了。他止不住顫抖的手摸到了把他固定在馬車上的那塊斷木,但他沒力氣把自己從這上面解救出來。他被血嗆了一口,咳嗽幾聲,然而震動又讓他的傷口處湧出更多血來,步生蓮皺着眉,把身體蜷縮起來,試圖用這樣的姿勢減輕痛苦。
就在剛剛,大監借着早走一步的優勢,堪堪把河州縣令的人甩在後面。大監小人得志,看到被迫在他車上躲盜賊的步生蓮,認為正是個幹掉他的好機會。
他抽出匕首準備下手,卻被鴻福攔了下來,大監覺出不對勁來,“怪不得你幾次三番不讓我下手,說,你是誰的人!”
鴻福喘着粗氣,他年歲也不大,一時間竟然沒法從大監手裡奪下刀來,反而被大監踹下馬車。鴻福被踹下時慌忙間拽住馬繩,馬車突然轉向,因着地勢原因,把整個馬車都帶下了山崖。
大監拖着摔斷的腿,抱着塊大石頭慢慢朝步生蓮走來,“你不是讓我伺候你嗎?老子伺候得怎麼樣?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嚣張到你爺爺頭上去了!我呸!怎麼沒摔死你啊……”
步生蓮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全身的血都在通過那個窟窿往外漏,他疼得臉都皺了,視線都模糊了。步生蓮艱難地擡頭看向大監,擡起頭看着更遠處,他都疼出虛影來了,竟然看到太子哥哥,真的是要死了……
“笑?你還笑得出來?”
大監舉起石頭,備好架勢準備把石頭砸向步生蓮,動作卻突然停住了。他低頭看自己胸前,露出的箭頭還挂着他的肉。
石頭滾了幾滾,落在了步生蓮腳邊。
好了,現在他和步生蓮一人一個血窟窿,打平了。
濯清塵扔下弓箭沖過去把步生蓮解救下來。步生蓮輕飄飄地躺在他懷裡,額角繃着青筋,一張嘴就有血從嘴角流下來。被濯清塵從斷木上放下來時,步生蓮突然皺起眉,渾身一陣痙攣,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個幹淨。步生蓮被他抱着,腦袋撞向濯清塵的胸口。
疼!好疼啊……
傷口因為他的動作又湧出大量血來,步生蓮身上瞬間被汗濕透了。濯清塵按着他的傷口,忍無可忍,對他吼道:“别亂動!”
步生蓮仍然往他懷裡鑽,似乎要把自己藏進濯清塵身體裡才安心。
濯清塵另一隻手捧着他的臉,擦掉他嘴角的血,“哥哥來了,沒事了,聽話,别動了,别動……”步生蓮眼角落下淚來,兩隻手還在無意識地掙紮着,但幅度很小,已經對他的傷口構不成什麼威脅了。
步生蓮沒有不聽話的力氣了。
他的呼吸又亂又淺,眼神聚不起焦來,他固執地不肯閉上眼睛。濯清塵手掌蓋住他的腦袋,柔順的衣袖随着他的動作遮住了光,一點光也透不進來了,步生蓮終于停止了最後的掙紮,他閉上眼睛,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沒事了,别怕,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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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蓮在此之前吃過最大的苦估計是上次盜匪案蹭破的面皮,當時他有鄭棋元拿命護着,并未受太重的傷。大都看着吓唬人,倒也不嚴重,此時真真切切受了疼,便有些熬不住。
他在兵荒馬亂間睜開眼,腦袋不安地轉動,看到一大群人圍過來,不知道想起什麼,掙紮起來,下人們差點沒按住。
剛把步生蓮脫手,此時正站在旁邊的濯清塵看到,連忙走了過去,他揮袖讓下人們散開,“把東西都放下,大夫怎麼還沒來!”
步生蓮怔怔地看着他,不肯眨眼,眼淚就這樣成串地落了下來,好像隻有看到濯清塵,他才有資格委屈,有資格喊疼了。
這樣好像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讓濯清塵一時間有些錯愕。他一時做不出理性的判斷,隻好依照本心把步生蓮的腦袋抱到自己懷裡,握住步生蓮冰冷的手。
步生蓮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