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蓮坐在長凳上喝酒,暗衛閣光線昏暗,他大半個身子隐在黑暗裡,少爺懶怠,連挪動都懶得挪動,聽到十三的聲音,問道:“審訊不找十七,怎麼今日是你?”
十三十分無奈地搖搖頭,“從今早就不見人影。”
十三又看了一眼步生蓮,更加無奈地搖頭,手下這兩個人,一個賽一個地不着調,也不知道到底是招了兩暗衛還是倆祖宗。
兩人走出審訊室,黑漆漆的走廊盡頭,傳來對話聲。
十七站在大木箱子旁邊,叉着腰拿腳尖踢了踢箱子,“這是什麼?”
暗衛們放下手中的箱子,“十七大人,這是上次在醉春樓弟兄們截獲的走私貨物。”
“哦……”十七撓撓眼角,随口問道:“登記入庫了嗎?”
“還沒來得及。”
“啊!”十七語氣微微上揚,眼珠子一轉,盯着一箱又一箱的贓物,搓了搓手,臉上差點沒能掩飾住興奮,“你先下去吧,這事交給我,我來登記。”
“啊?”
十七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扔給他,“辛苦一天了,我請各位吃酒,把弟兄們都叫上。”
那人隐蔽地掂了掂錢袋,份量不輕,心中暗喜,“多謝十七大人。”
十七目送這人拐過走廊轉角,腳步聲也完全消失之後,他立馬轉過身來打開眼前一個又一個盛滿寶貝的大箱子,看到裡面的古玩珍寶眼睛瞬間冒了金光,他随手掂了掂寶貝,沉甸甸的,他忍不住感歎,“我滴個娘嘞,終于輪到我發财了!”
他大把大把地把金銀珠寶往自己懷裡藏,終于藏不下了,他又把懷裡看上去不值錢的扔出來,換更加值錢的寶貝揣在懷裡。他邊揣邊搖頭,恨自己沒有先見之明,不曾拿個包裹随身帶在身上。
步生蓮和十三不知從何處而來,悄悄站在十七後面,步生蓮看了眼他手裡的東西,搖頭,“這個不值錢,拿那個鑲珠金簪。”
十七一個激靈,簪子差點劃破他的手。
“十七大人,明目張膽地藏私,還怕被人看見?”
十七“啧啧”兩聲,對這倆人偷偷出現的行徑十分不滿,手裡卻很誠實地把簪子往懷裡揣,“還得是蓮少爺見過世面,分得出好賴。”
看這人恨不得把自己撐出一個渾圓肚皮來,步生蓮看不下去,“你差不多得了,被人發現你還要不要命了?”
“不要了不要了,有錢了還要什麼命啊!”
步生蓮嘲笑道:“隻是等他們打開荷包,看到裡面銅錢幾文,石子一堆,十七大人,小心被反咬一口?”
“哎呀!”十七大手一揮,毫不在意,“要想誣陷我,他們得先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見十三還杵在原地,眉頭越皺越緊,看表情正要說些什麼,十七連忙堵住他的嘴:“咱仨的月例加起來都不夠養活一個娃娃。這些走私的贓款,最後無非是看管的今天那一點明天拿一點出去花天酒地,别人你不知道,自己人什麼尿性你還不知道嗎?或者被上面的人看上了,拿着這些疏通關系魚肉百姓,如今戶部清廉了,暗衛閣又沒清廉。反正也不知道這些贓款最後進了誰的口袋,用來做什麼孽,我拿來用用,解決一下生存問題,有問題嗎?這叫日行一善,積累福報。”
十七這話說得輕挑,卻并非是沒道理的。旁人不知道,自己人什麼德行還不知道嗎?走私案自從被常逸甩給暗衛閣之後,多少暗衛從裡面不知摸了多少油水。十七當初一反常态接下這個爛攤子,恐怕早就打上了走私贓物的心思。
偏偏這事濯清塵并不能插手,暗衛閣直屬皇帝,太子殿下雖有使用權,卻沒有監管和處罰的權力。而陛下天天醉生夢死,對暗衛閣信賴至極,哪裡想到他手下的一把利刀,早已暗生蛆蟲,正在貪婪地啃噬刀身。
總歸……
步生蓮沒插話,走到一旁沒打開的箱子前,準備查看這些人都走私了些什麼——總歸這些錢落在十七手裡,最後是給那些娃娃們用,也算是用得起所了。
那箱子一掀開,粉塵随之洋洋灑灑,三個人被激起了一陣咳嗽,忙起身離開這片區域,十七卻不肯放下這些寶貝,手裡叮呤當啷地抓着不少東西。
“西域的雲舍香,指甲蓋一點能讓一個州縣的百姓三年吃不起白面饅頭。”十七覺得牙疼,“這買賣也忒掙錢了。”
他都有點羨慕燈籠了。
這香被壓制後格外濃郁,濃郁到有些嗆人。步生蓮卻覺得這味道有些許地似曾相識,他在哪裡聞到過呢?
不是太子府。濯清塵不愛熏香,頂多步生蓮睡不好時會用上一些安神香。也不可能是暗衛閣,暗衛閣不讓牢獄裡的腐肉味和血腥味熏到人的法子是把人早殺了早埋。
他還去過哪裡?
這批贓物是從醉香樓拿獲的,可是縱使醉香樓是京城第一樓,也燒不起這玩意。
步生蓮皺起眉,喃喃道:“還真是……蠢貨。”
十七正在試圖把一個柳葉細口瓶塞進懷裡,聞此頗有些無辜地轉向步生蓮,“蓮少爺,罵得忒髒了。”
步生蓮沒有理他。
走私案繁冗複雜,但不至于讓常逸如此幹脆地甩開,他為什麼要把走私案扔給暗衛閣呢?他在顧及什麼?
醉春樓抓捕小鬼,步生蓮推測燈籠會在暗中觀察,但那日他并未發現可疑之人,燈籠真的不在嗎?還是在暗衛閣有所行動時,借機逃走了?
那日大皇子房間開着窗,但如今天氣漸涼,且皇子明面仍然禁足在皇宮,他開着窗是生怕不夠抛頭露面嗎?
步生蓮看向十三,“那日大皇子為何會出現在醉香樓?”
旁邊“咣當”一聲,十七手裡的瓶子掉在地上,碎了——怪不得那“有些滑頭”的常大人放着走私案這麼大的功勞不要,原來在這裡等着他們呢。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嘶……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