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蓮找到濯清塵時,他正一個人面對着眼前的屍體。
“這是虞将軍的屍體?”步生蓮站到屍體旁,看到屍體上的傷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萬箭穿心……這得有多疼啊。”
在此之前屍體并沒有經過清理,此時虞将軍的臉上還有沒擦掉的血,胸口一片血窟窿,和鐵甲沾在了一塊,而兇器無影無蹤。濯清塵将白布重新蓋到虞将軍身上,和步生蓮一同離開了。
“所以那幾根弩箭,是郡主從将軍身上拔下來的。”
濯清塵點點頭,“虞将軍的屍體是從軍器處找到的,你可知是誰找到的?”
“郡主還留下了一個人?”
“如今延州主事人,主簿韓章。走吧,去見見這位韓大人。”
“哥,”步生蓮落他一步,追上他問:“那我們是不是快找到郡主了?”
濯清塵沉默了,“郡主可能已經……”
“從來到延州,到丹若姑娘,到虞将軍……”步生蓮頓住了,他忘記了一件事,在走動的是他們,他們一步步接近真相,但郡主可能早已……
“背後的人做的太周全,不惜用兵變來掩蓋仿制弩箭的事。但張來清和甯安世子還是去了京城,而我們還是來了延州,說明他們有恃無恐,隻能是因為知道内情的郡主已經不在了,而他們并不知道郡主還給我們留下了證據。”
步生蓮垂下頭,看上去有些落寞。濯清塵一隻手擡起他的腦袋,朝他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别怕,還有我在呢,不會讓北疆出事的。”
步生蓮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擺脫他的手,垂下腦袋搖頭。
濯清塵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話裡似乎還帶着一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怨氣。
濯清塵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了,“你今天去哪裡了?”
“燈籠死了,暗衛閣的人找到了延州送牢飯的獄卒,那人也死了。我還沒來得及問出背後的人是誰。”
“想來罪魁禍首也不會讓燈籠活太久。沒關系,這條線索斷了,不是還有一條嗎?”
韓章韓大人五短身材,背微微佝偻,蓄了一把山羊胡,不像文書,像村口給人算命的江湖半仙。
“太子殿下。”這主簿禮行得一絲不苟、相當端正,隻是手腳有些發抖,“窮鄉僻壤得見太子殿下,卑職惶恐,讓殿下見笑了。”
“延州兵變,你安頓百姓,安撫流寇,事情做得很好,無需拘泥小節。”
“謝太子殿下。”
“我自京城得知兵變,便已派人北上尋找虞将軍和郡主的蹤迹,久尋無果,沒成想是你先找到了虞将軍。”
“逝者已逝,若要再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利用,豈不是讓死者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求殿下恕罪。”
若非太子殿下親自前來徹查,按照過往的經驗,頂多是皇帝派人來随便走一遭,若是虞将軍的屍體一直找不到,延州兵變最後很可能以虞将軍兵變,落敗叛逃結尾。但韓章提前找到虞将軍,将他的遺體安置妥當,無論誰來,至少不能如此潦草結尾了。而這樣一來,張來清“虞将軍發動兵變”的狀詞也不攻自破,好歹也算保全了虞将軍的身後名。
“虞氏會感念你的恩德。”濯清塵話語一轉,“‘等京城來的人見過丹若姑娘,便可以将虞将軍已逝的消息告知延州了。’郡主可曾說過這樣的話?”
“殿下所料絲毫不差。”韓章看向亭外泛黃的柳葉,“延州兵變時,卑職正因公務在外,得知延州兵變往回趕時已經晚了。凡用兵,苦的都是百姓,卑職一邊往回趕一邊向臨近州縣借調人手和物資。可兵變突然,沒人知道延州内情如何,卑職區區主簿,也沒人敢借調。卑職走投無路,隻好先回延州做打算。然而還沒進延州城,就被人攔住了。”
人倒黴了喝涼水也塞牙。延州剛剛經曆兵變,就連着下了好幾場雨。那雨勢大呀,他一時竟沒認出攔他的人是郡主殿下。
被人喊破名字,韓章從馬車上下來,這才認出來人是誰。“郡主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聽聞延州兵變,到底是什麼回事?虞将軍呢?張将軍可來救援?對了,小世子呢?世子可安好?”
他問題太多,郡主上了馬車,沒回答他,讓他掉頭離開延州。楊柳關腳下有個客棧,荒廢已久,但勉強還能避一避風雨。
“世子我已經托丹若找人帶去京城,張來清也已經去京城的路上了。将軍……已經死了,我從軍器處屍堆裡挖出了他的屍體。”
而插在她夫君屍首上的兇器,卻是延州私鑄的仿制弩箭。
“郡主,延州兵變,可是我們做的事被人發現了?”
“延州兵變沒有這麼簡單。”郡主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我在延州暗查多日,延州城裡可多了不少生臉,這些人一被抓住就咬舌自盡,一點也不遲疑。我剛追查到軍器處,就被人盯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除了延州和北疆,還有外人知道仿制弩箭?
“郡主,哪怕有人打上了仿制弩箭的主意,他是怎麼帶出延州的?”
“北将軍無令不得帶兵入延州,虞将軍無令不得帶兵出延州,張将軍無令不得帶兵常駐延州。”
“您是說……張将軍?我來時确實聽說城中是虞、張兩位将軍對戰,可是,可是……”
“可是延州兵變時,張來清正在兩關巡查,根本不在延州!”
就是說有人假扮張來清軍隊,進了延州運輸仿制弩箭。而因為前些年三位将軍為了仿制弩箭常聚在一起,守城的人對這樣的來訪壓根見怪不怪,就這樣把人放進去了!然而卻被虞将軍撞破了行蹤,發現他們的詭計,這才引起延州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