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蓮隐匿技術極佳,來的路上他還在擔心後宮寝殿他如何進得,到了皇後寝宮卻發現這個問題壓根沒有用武之地——哪怕客人來訪,也該請進家門上杯茶,秋風這樣冷,哪有緊關殿門,在院子裡跟人說話的?
并且,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濯清塵臉上會有傷?
“若是濯休的身世暴露,你以為你就不會受牽連嗎?太子殿下光風霁月,卻有一個在外偷情的母後,還有一個非皇家血脈的幼弟,你以為,世人會饒過你嗎?”
這傻女人,怎麼還看不清局勢?不對,她才不傻,她是在告訴他,為了保護濯休,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皇後娘娘,我既然敢把這份冊子拿來,不怕你銷毀證據,自然說明,濯休不止我給你的這一種死法。再者,哪怕濯休非皇族血脈的事暴露又如何?”濯清塵近乎溫柔地拿掉落在皇後肩上的一片枯葉,“我大義滅親,世人隻會稱贊我。”
皇後再次擡起手,這次卻被濯清塵抓住了,“這一次不殺他,是因為他尚且沒有傷害到阿蓮。但這是我給濯休的最後一次機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外人殺你的親弟弟?”
“皇後娘娘當年将我關在門外時說過,‘榮辱無關,再無瓜葛’,濯嬰一日不敢忘懷。”
“你……”
從宮殿裡突然跑出一個人來,原本看護濯休的宮女緊随其後其後蜂擁而至,原本隻有兩人的院子頃刻之間便被人填滿了。
皇宮嚴禁私藏武器,濯休手裡卻拿着一柄匕首,直直地朝濯清塵刺過來。步生蓮呼吸一緊,正要飛身而下,就見濯清塵扭過濯休的胳膊,把人扔到一邊去了。
也是,忘了這五皇子是個找人暗殺都隻會找皇宮裡什麼武功都不會的公公的貨色了,怎麼可能傷到濯清塵?
那他為什麼會被一個身量沒他高的女人傷到呢?
皇後把濯休緊緊抱在懷裡,捂住濯休的嘴,她擡頭仰望着濯清塵,眼前這人與皇帝十分相像,卻比皇帝年輕許多,遙遙間仿若正是當年坑害她們秦氏一家的皇帝,她如今知道畏懼了,“本宮親自處罰他,濯嬰,别動我兒。”
濯清塵被那句“别動我兒”輕輕蜇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攥住拳頭,想要以此包裹住那個幻想出來的傷口。
“處罰,還是包庇?”
皇後低下頭,“……處罰。”
“怎麼處置?”
皇後咬着牙,“鞭刑二百。”
“這是什麼的罪名?”
“以下犯上。”
“行刺太子的罪名呢?”
皇後猛地擡起頭,“殿下……”
“若我沒記錯,行刺太子,該開刀問斬。”
皇後沉默半晌,終于按着濯休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恕罪。”
院子裡除了濯清塵跪了一地,然而濯清塵看着地上的女人,微微垂着頭,卻讓步生蓮覺得,濯清塵才是這個院子裡最傷心的那個人。
步生蓮轉身,離開了皇宮。
濯清塵回到太子府時步生蓮還沒回來,下人說是到醉春樓買茶點去了。濯清塵倒了一杯酒,邊喝邊等待步生蓮回來。他今日心情不錯,如此一來,在他收拾完秦氏之前,皇後都會看好濯休,不會再讓濯休有機會對阿蓮下手了。
隻是這傷……該怎麼解釋呢?
濯清塵看着酒杯裡這道細長傷口的倒影,把酒杯微微上移,他的笑又慢慢散了。在他額頭上曾經也有過一道傷痕,是濯休五歲時用杯子砸出來的。太子臉上有傷不好,後來他用藥把那傷痕去了。長大後濯休曾問過濯清塵是不是讨厭他,濯清塵其實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他們這兄弟當的,實在沒什麼滋味。
他成為太子那年,濯休剛出生。濯休出生後他的母親更加讨厭他了,防壞人一樣防着他,好像他會傷害他的親弟弟一樣——這世上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懷好心。
那個風雪天母妃寝宮不為他敞開、皇帝也隻是将大皇子的罪行悄悄按下之後,他不再做徒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