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眼中一亮,這不正是延州救駕的那人!群臣齊齊看向濯清塵,就見濯清塵冷冷地看了傳信之人一眼,“不見。”
這是什麼意思?送上門的人不選,還是要禦駕親征?
朝臣們到口邊的“不可”“三思”還沒來得及再次吐出來,就見一身影闖進了朝堂之上。
“陛下龍體貴重,區區叛國之賊,哪裡就需陛下禦駕親征。賊寇犯我疆土、擾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臣随家師學過幾年拳腳功夫,略通用兵之道,既有一二本領,怎能畏縮不前?大昭生死存亡之際,臣願……”
“住口。”
步生蓮話音一頓,又說:“陛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家師教過臣,生于大昭,忠于大昭。北疆情勢危急,臣不願旁觀。臣請戰,求陛下允臣一次機會。”
濯清塵站起來,看着地上的人,“你就非去不可嗎?”
這話旁人恐怕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步生蓮和濯清塵朝夕相處十餘載,這話音下的隐忍和委屈被他盡數聽進了心裡。
可是……如今張來清死了,他不去,是要他看着濯清塵拖着病體禦駕親征,還是要他看着濯妟拿下北疆,拿下京城,拿下大昭?
步生蓮沒擡頭,隻答道:“是。”
“退朝。”
步生蓮看着甩袖離去的濯清塵,心想:今日醉春樓暖胃的菜,恐怕沒機會吃了。
“你别太擔心,若北疆局勢不妙,齊牧便會從西域出發,趁其不備攻其側方,将北狄軍隊攔腰截斷。隻要給北疆軍隊喘口氣的機會,他們就能重整軍勢,再度與北狄抗衡。我與呂不凡打過交道,這種時候他不會退。濯妟這一擊過于匆忙,必定後勁不足,北疆不會失守,你放心。”
步生蓮一路跟着他到了禦書房。
濯清塵沒說話,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眶已然紅了——隻要步生蓮不在朝堂之上說那一番話,無論誰請命讓步生蓮前去北疆,他都能攔下來。隻要步生蓮不出現,他就能攔下來!
步生蓮碰到他的目光,虛握在身側的手指猛地攥起拳,他下意識擡手,就聽午令來報,領了命提前退朝的幾位大人、将軍,把事情安排妥當,又回來與陛下商量細節了。
“出去。”
這話冷極了,是對步生蓮說的。濯清塵除此以外沒再看他一眼。
步生蓮心想:濯清塵該難過死了。
步生蓮關上禦書房的門,和白無生撞了個正着。白無生自然知道濯清塵如何看重步生蓮,原是怕這二人吵起來,特來做個調和。見步生蓮出來,本想問問他情況如何,看到步生蓮的表情,又把話咽了回去,白無生朝步生蓮彎腰行了個禮,“等蓮公子北疆歸來,我定去太子府負荊請罪。”
步生蓮勉強笑了一下,朝他回了禮,“我自己要去的,與你無關,今日多謝白大人幫我。”
北疆局勢果然如步生蓮所說,齊牧自西域突襲北狄軍隊,危局暫解。濯妟未能将北疆一舉拿下。北疆軍隊拼死抵過前三輪猛攻之後,北狄便節節退去。但濯妟既出,此後等待北疆的恐怕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苦戰了。
兩日之後,白無生來到太子府時,步生蓮正坐在太子府門口數路過的人頭,見狀問道:“蓮公子怎麼坐在門口?”
“還生我氣呢。”
過了危急關頭,白無生又混不吝地看起熱鬧來,“門都不讓進了,那這氣生得不小。”
“白大人再幫我一次,我怕他氣壞身體。”
白無生笑着點了點步生蓮,仍舊進府去了。
這兩人此時頗有些狼狽為奸的樣子,步生蓮搖了搖頭,把這句混說搖出腦袋:瞎說,明明他和濯清塵才是天下第一好。
“滾出去。”
“陛下,好歹容臣禀告完國事。”
濯清塵一愣,看來人不是那個混賬,收斂了脾氣,“說。”
“這是朝廷百官聯合請奏的請願書,請陛下應允蓮公子帶軍北上。”
濯清塵看着這份寫滿名單的請奏折子,不言不語。白無生卻從他的表情中窺見了一點“萬事不得意”的悲屈。
白無生苦心勸道:“畢竟延州一役讓世人都知曉了太子府還有這樣一号人物,蓮公子又當庭請戰,朝臣們自然願意順水推舟。但蓮公子不是魏源,您并非先帝,如今世家已除,當年的慘事絕不會再發生。蓮公子出身暗衛閣,又由十一大人親自教導。陛下,您大可放寬心。”
“我怎麼放寬心……”濯清塵冷哼一聲,“白無生,你配合他出現在朝堂之上,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嗎?”
白無生不言,隻能請罪。
“禁軍兵力何時整調完畢?”
“明日即可啟程。”白無生連忙彎腰,“想來陛下已經有了決斷。那這請願書就很用不着了,臣這就把它帶走,不讓它礙陛下的眼。”
白無生走到門口,又在門口停下,“陛下,外面怪冷的,臣看這天是要下雪了。”
“……”
白無生走了,步生蓮立刻從門口探進個腦袋來,“哥……”
“滾出去。”
步生蓮把腦袋收了回去,半晌無聲,竟然又從窗戶鑽了進來,從背後抱住濯清塵,還不等濯清塵推開他,步生蓮就說:“其實認真想想的話,我沒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我有幸長這麼大,又有幸随自己心意任意生長,自由散漫慣了,便生不起非做不可的決心。”
步生蓮的胸膛貼着濯清塵的後背,兩具身體隻被幾層薄薄的面料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