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正好端着皮蛋粥走了回來,“小景先生,是感冒不舒服嗎?”
景瞬向來能藏事,搖頭,“沒事,我就是有點認床,待會兒稍微補一下覺就行。”
與其說是感冒,還不如說是心理負荷過重才引發的不适。
昨晚不是他第一次做類似的噩夢,受困輪椅的那五年裡,景瞬有無數次被驚醒的時刻,醒來後,他總是一個人面對是漆黑而空洞的房間。
再後來,景瞬甯願孤零零地醒上一夜,也不願意墜進周而複始的噩夢裡。
遲盛作為名義上的“戀人”,永遠是推脫着不來陪他的。
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景瞬不敢面對這樣無能又懦弱的自己,他拘着自己不願外出社交,也拒絕朋友們的關心。
漸漸地,他的性格裡染上了陰郁而孤僻的底色。
曾經有人給過景瞬建議:讓他有空去看看心理醫生,不應該把自己束縛在一小半天地,更不能永遠困在那場事故裡。
景瞬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負面情況,卻始終邁不出自救的那一步,他覺得自己早晚會被黑暗吞噬。
反正哪哪兒都是醫不好的,這殘存的身體和麻痹的心,總有一個要先死。
——滋滋。
有手機響起了震動。
韋迪拿起來看了兩眼,立刻湊到了遲歸的耳邊交代着什麼。
“……”
景瞬舀着粥,默默望了過去。
遲歸垂眸不語,周遭的氣場卻漸漸逼人。
直到助理交代完畢,他才似笑非笑地丢出一句,“在我眼皮子底下慶祝?”
“大房最近的氣焰挺嚣張。”韋迪低聲請示,“先生,我看也到了該給他們滅火的時候了。”
遲歸眉梢微動,似乎是又想起了什麼,“景先生。”
他擡眼,精準無誤地對上了景瞬的視線。
被抓包的景瞬沒閃躲,“嗯?”
遲歸開門見山,“明晚大房舉辦了一場私人晚宴,你跟我去看看?”
“……”
大房?
是遲盛他們家嗎?
景瞬心髒微不可查地一緊,心頭還未解除的疑雲再次浮現,“什麼性質的晚宴?需要我提前準備什麼嗎?”
“不用準備。”
遲歸看出他一閃而過的遲疑,着重表示,“你明晚待在我身邊就行。”
景瞬想到和遲歸之間的協議關系,沒有拒絕,“好。”
…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晚上。
景瞬本來以為大房的晚宴定在外面的星級酒店,沒想到,宴會的舉辦地點就在遲宅裡面。
直到陳易銘帶着他來到大房所住的南樓洋房,景瞬才後知後覺記起,自己上輩子就來過這場宴會!
那時,他和遲盛才成為“戀人”沒幾天,對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帶他見父母。
景瞬對這事有點抗拒,總覺得不應該這麼随便,但遲盛趁着他行動不方便,說着是要出門約會,實則先斬後奏地把他“拐”了過來。
于是景瞬别無他法,隻能硬着頭皮進場。
記憶中,這場晚宴似乎是在慶祝大房拿下了什麼商業項目,還有不少豪門賓客參與其中,根本不是“見父母”的恰當場合。
回想起來也奇怪——
面對坐輪椅到場的景瞬,遲婷的态度始終很冷淡,看得出是在極力壓制自己的不喜歡,但也沒有要拆散他們的意思。
那時的景瞬以為是遲盛在暗中轉圜調勸說,如今知道了後者的真實态度,才覺得其中必然還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
景瞬不着痕迹地探向了自己大衣口袋,指尖剛觸及了一點冰冷,頭頂上方就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想什麼?”
景瞬停頓,慢半拍地擡頭——
遲歸是從外面回宅的,沒穿正兒八經的西裝,而是一身黑色大衣,很低調,唯有兩側領口上繡着暗銀色的老鷹圖樣。
不過,他左手大拇指上戴了一個闆指,正面瞧着同樣是一隻老鷹,鷹眼是用黑色鑽石鑲嵌的,看得出做工精緻且不菲。
景瞬收回自己的視線,答非所問,“遲先生,我們會不會來遲了?宴會好像已經開始了。”
遲歸昨天說不用特意準備,所以他就沒換宴會場所該穿的西裝,而是穿了一件尋常的米色大衣。
不過夜晚風涼,這才出門一小會兒,他就有點冷了。
遲歸瞥見景瞬隐隐凍紅的耳垂,眉心微蹙。
他從韋迪的手中取來自己不久前才摘下的黑色圍巾,俯身将其圈在景瞬的脖子上。
遲歸的手很規矩,根本沒有觸碰到皮膚半分,但景瞬還是意外地輕吸了一口氣,“遲先生?”
微微裸/露的頸側傳來暖意,似乎是圍巾上殘存的溫度,還帶着一點兒熟悉的茶香。
遲歸對上他那雙潮潤的桃花眼,“讓你不用準備得那麼正式,不是讓你來這兒感冒的。”
景瞬悶聲辯解,“我穿挺厚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将小半張臉都藏了圍巾裡,接受了這份溫暖的好意,“謝謝~”
“……”
遲歸沒由來地頓了兩秒,然後才直起身看向了燈火通明的洋房,回答了他的上一個問題:
“現在人齊,進去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