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光亮劃破了這片黑暗,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
遲歸站在門口,借着身後的廊燈光亮看清了情況:
昏暗而陰冷的廂房内,景瞬就這麼癱坐在地上,一手用力撐着地面,一手持着電刀紮進了遲盛的大腿。
血液彌漫,沾染了景瞬本該白皙的手指。
他的内襯領口被扯得淩亂,呼吸急促,單薄的身軀更是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劇烈顫抖,像是陷入了某種魔怔。
“……”
大概是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景瞬麻木地擡了頭,那雙天生漂亮的桃花眼被陰暗和死志占滿,看不見半點光亮。
遲歸呼吸蓦然發沉,迅速走近。
他蹲在景瞬的身邊,第一時間攏住那持刀的手,“景瞬,先把刀放下,别傷了自己。”
景瞬大腦意識混沌,想要抽手卻沒成功,他搖搖欲墜,對眼前的一切都帶着強烈的不信任,“不,我不放……”
“景瞬!冷靜點!你看清楚,是我!”
“……”
景瞬的眼波晃了一秒。
“沒事了,沒人能再傷害你,也别為了不值得的人傷害自己。”遲歸緩慢掰開他泛白的指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哄道,“聽話,好嗎?”
——哐當。
電刀伴随着千斤重的恨意一并丢在了地上,景瞬急促地喘了兩下,驟然失了力氣往後倒。
遲歸順勢将他攬入自己的懷中,眉心緊縮,“景瞬?”
懷中人沒說話,意識隐約有些潰散。
遲歸看着掉在不遠處的黑色圍巾,當機立斷将自己的外套脫下、裹在了景瞬的身上,這才抱緊起身。
遲盛的身子還麻着,腿疼得仿佛失了心智,居然向遲歸求救起來,“救……救我……”
遲歸聞聲垂眸,戾氣盡露,蓄力往他的腿上又踹了一腳。
“啊!”
遲盛當即疼得昏死了過去,再也沒了掙紮。
景瞬聽見了這聲短促的慘叫,不受控地繃緊了身子,遲歸察覺到他的狀态,立即收斂了狠厲情緒。
“别怕,沒事了,我帶你回去休息。”
門口響起動靜。
從别處尋來的陳易銘看清屋内的情況,隻震驚了幾秒就做出反應,“先生,你帶着景先生先回去?剩下的我來處理。”
遲歸将抱緊懷中人,不放心地示意,“對外鎖住這混賬受傷的消息,盯緊大房那邊,要是敢鬧起來,讓他們有本事直接來找我!”
“是。”
…
遲宅有常年聘用的、正規的醫生團隊,平日就住在附近,因此在一通電話後來得很快。
趕來的醫護進屋時,遲歸剛将景瞬被血染污的外套換下。
驚厥中的景瞬緊閉着雙眼,血色盡失的唇哽咽着,聽不清在說什麼,似乎是陷入了某種難以排解的痛苦情緒中。
“先生,應該是情緒應激導緻的軀體化反應,目前情況很嚴重,得先打鎮定劑來緩解。”
陳醫生初步判定,連忙遞給醫助一道眼神,“快!”
好在平日裡他們用正規資質、正規渠道,一直有備用藥物。
醫助很快就拿着注射器走了回來。
陳醫生接過,“先生,得肌肉注射,打右手上肢。”
遲歸将景瞬扶進自己的懷中,替對方右邊衣袖,“來。”
針孔接觸皮膚的瞬間,半昏半醒的景瞬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掙紮起來,“我不要!你們滾開!滾、滾開!”
遲歸連忙按住他,“景瞬!”
景瞬無意識地往他懷裡躲,整個人痙攣得更加厲害,“疼,沒用的……我不要……”
怎麼打都沒用的!他已經打過無數次針了,沒有效果的,從來都沒有!
他的腿好不了了,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是遲盛,是遲盛騙了他!
陳醫生觀察着遲歸的眼色,不敢硬來,“先生,這情況必須得打針,長時間驚厥抽搐很危險。”
“我知道。”遲歸不得不強行扣住景瞬的腰、箍住他的手臂,“你快點!”
一針鎮定劑穩準狠地推了進去。
藥效起得比想象中得還要快,不到二十分鐘,景瞬就徹底陷入了沉睡中。
在邊上觀察的陳醫生暗松了一口氣,不忘提醒,“先生,軀體化反應大都是因為心理問題,鎮定劑治标不治本。”
遲歸神色很沉,“我心裡有數。”
他接過管家手裡的熱毛巾,擦拭着景瞬還沾着肮髒血迹的手,“你們都先出去吧,今晚就待在這裡休息,暫時别走了,免得後半夜有情況。”
“好的,先生。”
卧室裡恢複了安靜,窗外的夜色濃郁。
也不知過了多久,卧室外才響起陳易銘的聲音,“先生。”
遲歸目光微轉,“進。”
陳易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刻意壓低了聲音,“先生,今晚是我的過失,沒能及時注意到景先生的動态。”
他先是認了錯,再說,“我讓人調出了回廊兩邊的監控記錄,你看看?”
遲歸接過助理遞來的平闆,看了起來。
前後監控的兩個畫面,如實記錄了不久前發生的一切,遲歸緊緊盯着畫面内容,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忽然間,他還在某處前後拉扯了一下進度條。
陳易銘察覺了他的微妙舉動,“先生,怎麼了?”
遲歸沉默着,微微搖頭。
沒幾秒,他就看見監控裡的遲盛野蠻地拽起景瞬、用力将他推進了廂房内。
遲歸關掉平闆,床頭燈映出他晦暗難辨的神色。
陳易銘主動禀明情況,“遲少那邊直接暗中送醫了,我和韋迪也打點好了賓客和傭人,保證不會走漏消息。”
“盯梢的人說,大房夫婦才得知了情況趕了過去,估計之後有得鬧。”
“……”
鬧?他們也配?
遲歸看回床上的景瞬,即便是在睡夢中,對方的神色也沒那麼安穩。
“讓人繼續盯緊了,我有分寸。”
“好的。”
…
這一覺,景瞬睡得又沉又重。
再次醒來時,他渾身彌漫着熟悉的酸痛感,嗓子更是幹得冒煙。
有人在耳畔輕聲呼喚,“小景先生,你醒了?”
景瞬模糊的視野漸漸恢複清晰,“……林叔?”
“欸,是我。”林叔察覺到他嗓子的不舒适,拿起一旁的溫水,“小景先生,你感覺怎麼樣?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景瞬在林叔的幫助下艱難坐起,忍着暈眩喝水潤嗓。
他環視着四周的環境,腦海中的記憶還有些淩亂,“林叔,昨天是你在照顧我嗎?”
“小景先生,昨晚是……”
話還沒說完,卧室門就被人打開了。
遲歸和陳醫生一并從屋外走了進來,後者的手上還拿着剛剛配置好的吊瓶。
陳醫生瞧見轉醒的景瞬,先一步走近,“景先生,你還有些燒,我再給你打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