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韋恩莊園是如此靜谧,就在約納斯入住這裡的第三晚,他失眠了。
或許以“失眠”去定義,并不太妥當,因為約納斯實際上缺的也不是睡眠,他隻是難得地有些感傷地覺得這個世界對他這種半機械生命不太友好——他有陣子沒有好好“進食”了,而且在他看到韋恩家的車庫後,你怎麼能要求他不對那些漂亮的小東西産生些想法?
但他還不敢去太打那些車的主意,約納斯可不希望自己的現任老闆某天出行突然發現自己的車都提前無故報廢了,到底是拿了錢的,至少也要保證好人家的生命财産安全。
夜涼如水,月光灑在窗前,約納斯蜷起長手長腳窩在高背椅中,委屈地望着窗外樹林掩映下的山路,内心充滿向往——他本身不長于速度,但借着各種交通工具他可以輕易獲得風馳電掣的體驗又不用擔心事故,盤山路這麼好的場地,試問哪個飙車族不動心呢?
約納斯不禁懷念起過去,懷念那個雖然充斥着各種争鬥,但超級人類滿街跑的世界。至少那個時候,不會有人看他化成流體而動辄尖叫,也不會有人對着一輛無人駕駛的空車大驚小怪,所有人都習慣了超人和蝙蝠俠兩個陣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的例行攻防戰,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個隻會打醬油的小透明。
不過這倒也不是說他很想回去。
約納斯從沒跟任何人說過,雖然他是超人陣營的人,但他其實很不喜歡他。對那些超人擁趸口中曾經天神救世主一般的男人約納斯隻感到陌生,因為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知道的超人都隻是一個獨斷專行的超能力者,不管閃電俠說了超人多少的好話,都改變不了約納斯先入為主的想法,而不管巴裡是否願意承認這一點,約納斯都不得不指出對方口中對超人的那些評價,大多都使用了過去式。
那他是為了什麼還在超人的陣營裡待了一年多呢?約納斯想或許是因為他跟巴裡很聊得來,也或許是因為比起蝙蝠俠這樣一個普通人,他還是認為超人的勝算更大——他就是這麼個自私自利、趨利避害的生物。
約納斯抻了個懶腰,長腿一蹬支在了冰冷堅硬的陽台邊沿,決定反正也沒什麼用,幹脆今晚就不睡了,等夜再深一點,他還可以出去轉轉。
約納斯仰着腦袋望着天花闆上的雕花,腦子裡各種念頭紛紛擾擾,如果不是在記者會上看到了克拉克·肯特,他也不會突然想起超人,但既然克拉克·肯特都已經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他是不是就可以笃定這是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了?是不是他就是這個“平凡”世界裡唯一的超能力者?
以一個“熟悉的陌生人”視角去重新認識這些人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哪怕約納斯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管是克拉克·肯特還是布魯斯·韋恩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上個世界留下的“陰影”可沒那麼容易消散。甚至很多時候,約納斯仍然覺得自己是弱勢的一方,為此他内心深處又奇異地産生了某種近乎扭曲的興奮感,讓他像極限運動愛好者似的,明知危險卻還是禁不住湊上去瞧瞧這兩個他過去并沒有什麼幾乎了解的“領袖”。
沒有“借”到車,約納斯借着夜色遮掩避開了莊園裡的攝像頭,三兩下就竄到了樹林裡,再怎麼說,他的速度也還是要遠遠快過普通人,幾個小時的功夫,也足夠他摸清楚這座小山丘的地形。
其實阿爾弗雷德給過約納斯這裡的地形圖,但比起那些紙上别人畫出來的東西,約納斯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
好吧,他承認,他就是想看看這裡會不會有那個傳說中的“蝙蝠洞”。
哥譚冬季的夜晚寒氣襲人,凜冽的空氣穿胸而過,哪怕是對溫差不太敏感的約納斯也不由精神為之一振,他想起在哥譚見過的那些流浪漢,這樣的天氣無怪他們總喜歡聚集在發電廠危險的管道下,那裡可能是這個冷酷的城市唯一能給予人溫暖的地方了。
約納斯晃了晃腦袋,為自己有顆過目不忘的腦袋瓜兒感到有些煩躁——他有類似于超憶症一樣的問題,區别隻在于他并非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記憶,隻要特别注意加強“分區”他也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區分出生活中那些優先次要級别不同的人或事,但盡管如此,大部分時候,哪怕隻有一面之緣,他也總能把那些人的臉記得清清楚楚。
約納斯不知道這跟自己的能力是否相關,因為在他還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每每附身在那些智能等級更高的機械設備中,他總會恍惚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AI式的東西,而非一個擁有靈魂的人類。
可能夜晚就是容易讓人變得富有哲思,在自己的思緒進一步往“我是誰”這類哲學三問的方向滑去之前,約納斯果斷掉頭返回了莊園,而且他已經看到天邊泛白,再晚些回去,恐怕就要撞上早起的管家先生了。
約納斯本想原路翻回自己的房間,但他走到牆邊卻注意到一絲違和感,綠色的眼珠微微一轉,約納斯的視線絲毫不受光線影響地落在了斜上方11點鐘方向的半塊腳印上,他非常确定那塊不太清晰的腳印在自己離開前是沒有的。
“居然有賊?”約納斯興奮起來,他不愛打打殺殺,卻分外喜愛挑事兒動手,這送上門的小賊讓這個技癢難耐的家夥見獵心喜。
約納斯像隻獵豹一樣輕盈一躍,無聲無息地匍匐在凹凸起伏的深色牆磚上,壁虎遊牆一般順着那小賊留下的痕迹爬上了三樓。
三樓同樣漆黑一片,但約納斯按着方位判斷出那賊應該是闖到了布魯斯的書房,書房對這些富豪而言總是個敏感的地方,約納斯不由對這賊的目的又多了個判斷。
他徹底收斂起呼吸,單手扒住圍欄邊沿輕巧地翻進了陽台,半開的玻璃門被落地帷幔遮掩,厚重的布料随風抖動,約納斯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小心地半靠在門旁側耳去聽房間内的動靜,超過常人的五感在安靜的夜裡被進一步發揮到極緻。
聽得出裡面的人也極為小心,但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聲是無法遮掩的,三十米範圍内,約納斯可以隻憑這兩個生理體征去定位對方的位置,他胸有成竹地一笑,順着搖擺的帷幔邊緣“滑”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