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目看了看催簿,勾起了嘴角,“是我,又如何?”
催簿呼吸急促起來,手握在刀柄上不住顫抖,但看着他的臉又克制住自己,隻罵了一句,“瘋子。”
季星深好似聽了什麼笑話,“你說我是瘋子?哈哈哈哈……”
“這三界裡誰能比台上坐着的這位瘋呢?你居然罵我是瘋子,哈哈哈……”
奚長漠手一揮,笑聲戛然而止,黑霧在他身體裡亂竄,一時間殿内隻剩下隐忍的呼聲。
他眼神漠然,“八百年前妖族北邊的陣法是不是你打開的?”
季星深笑容恐怖,雜亂的頭發黏在了他的臉側,像一隻讨命的惡鬼。
“是,我不但打開了陣法,還把那位裂隙之主放了進去,原以為他能毀了整個妖族,這樣我就能有吸不完的妖丹了,但沒想到淩泉會出現在那裡,拼着自爆也要封印裂隙,真是壞了我的好事。”
奚長漠笑了,笑容深刻,殿内黑霧驟起,但季星深卻毫無感覺。
“從妖族逃出來之後,你一路北上,恰好聽見亓清閣要招收弟子,便在一舟姓人家裡住了下來,但你天生疑心重,所以離開前你滅了舟氏滿門,為了隐藏身份你化名季雲曉成為亓清閣的大弟子。”
“若我猜得沒錯,你是個半魔。”
季星深眉梢挑起,也不跪着了,直接坐在了地上,“是啊,我是個半魔,但好笑的是,我這個被人唾棄的半魔居然還有靈根。”
奚長漠道,“所以你成了謝無妄的師兄,順帶看上了他的靈根,蠱惑了長老要奪取他的靈根,瑤光秘境之後謝無妄離開亓清閣,而你卻隻是被關了十年禁閉,直到齊年的師父成了閣主你才被逐出師門對嗎?”
季星深認得很快,“對,一字不差。”
奚長漠起身,紅衣掃過台階,一步一步朝他走去,黑霧凝結化作利刃一下一下割開他的肌膚。
“既然如此,就廢了你的經脈,剖了你的魔丹,扔到地下三層與關押的怪物為伴吧。”
大殿裡安靜一片,隻有地上躺着的人在黑霧裡翻滾,不多時,便有魔進來将他拉走。
催簿眼底血紅,手心裡全是隐忍時掐出的血迹。
“多謝尊主為我傀儡族正名。”
奚長漠低頭看了眼深紅色的地毯,一朵玉蘭在上面綻放,“有時間可以去地下三層看看他,畢竟這是你們多年的仇人。”
暗浮的事情并沒有在魔界掀起波浪,魔宮外氣氛緊張,十一位護法隻有一兩位留在了主城裡,其餘的都駐紮在了危險性較高的城池裡。
時間過的很快,三天的緊張眨眼就過去了。
上甯宗,顧白推開院門一路飛至山門口,他去的有點晚,宗内弟子已經集結完畢,此行由公孫衍親自帶隊,祁塵和明前随行。
他剛到地方,明前就看見了他,隻是又迅速将目光移走,冷淡模樣一如從前。
顧白動了下手掏出一樣東西走到明前面前,“師姐,好久都沒見到你回來了。”
明前道,“山下忙,不常回來。”
顧白笑了下,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這樣啊,我看師姐腰間的絡子有些舊了便打了一個新的,師姐還是換下來吧。”
一個嶄新的絡子出現在明前的視線裡,比起她腰間的那個技藝更加熟練,顔色也很新。
她瞳孔微縮,眼神裡有些不可置信,“你,都想起來了?”
顧白點頭,“想起來了,但我覺得師姐拿劍的樣子很帥,一葉荻也該出來見見光了。”
明前第一次崩裂了表情,不再是往常冷淡。
她眼睫顫抖了一下,手不受控制地接過了絡子,“你……不怪我?”
顧白道,“我怎麼會怪師姐,從始至終都不是師姐的錯。”
他眼眸含着笑意,用當初逃避吃藥時的語氣道,“要是師姐能不讓我吃藥就好了,丹修不好做,師姐還是做回劍修吧。”
聲音輕柔,随着山風一齊消散,當初那個會在半夜默默哭泣的女孩,終于在今日放下了維持的冷淡,走出了桃花鎮的廟會。
上甯宗明前,天資卓越,一劍淩風,卻藏劍做了丹修,但從此刻開始,那把楓紅長劍一葉荻将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
時間到了,所有弟子祭出靈劍,禦劍而行,山門關閉,向東渡城而去。
為了照顧弟子們,公孫衍決定白日禦劍趕路,晚上就近休息,隻是裂隙動蕩越來越大,各個城池的客棧隻有少數還開着門。
行路途中他們也解決了很多從裂隙裡跑出來的怪物,但越往東渡城方向去,怪物就越來越多,甚至到了東渡城五百裡外時,怪物已經披上了人皮。
“祁塵,你帶一些弟子在城外駐守,護好周圍的人。”
公孫衍安排着人手,“先在此休息兩日,等其餘人過來一起進城。”
修仙界其他門派也在趕往這裡的路上,魔界和人界也派人前來,還是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再進城,總歸安全點。
顧白墜在隊伍後聽完師兄的決定後思索片刻離開了這裡,東渡城周圍人煙稀少,大片植物肆意生長,将路面掩了大半。
他撥開草叢往城門去,城内情況不明,他要先去探探,再看看裂隙的封印崩裂到了什麼地步。
許是東渡城最近在轉移居民,城門到了傍晚也還開着,偶爾還能看見幾個人匆匆忙忙離開。
他想了下,還是給自己貼了道符隐藏身形,城内事務繁多,還是少添點麻煩為好。
為了不觸碰陣法,他又給自己加了一層靈力才從城門過去。
剛進城一股蕭瑟氣息撲面而來,城中居民走了大半,如今還留在城裡的除了不願離開的人就隻剩下萬裡而來的魂魄了。
凡人看不見四周飄蕩的靈魂,但顧白卻看得一清二楚。
萬物生靈死後魂魄離體,經過遙遠路途來到這萬魂之城東渡,在此等候清輪洞的召喚。
在這個時候魂魄大多都還保留着生前的性格,與人的區别可能就是沒有實體。
但現在城中的魂魄看起來有些不對,渾渾噩噩地飄在周圍,沒有思想,魂體都有些透明。
顧白皺起眉頭,眼底逐漸蒙上一層陰沉,他反手震出靈力,但那些魂魄隻是向外飄了飄,神智依舊昏沉。
他收回靈力,不再試圖喚醒這些魂魄。
看樣子恒那雖然出不了裂隙,卻能影響外面的人以及魂魄,還能趁着封印逐漸碎裂而放出怪物侵擾世界。
他沉思一瞬,轉身循着裂隙的氣息往城西去。
城中人走的已經差不多了,隻剩一些年齡大的老者還坐在門前等待死亡。
走在路上還能聽見幾句對話。
“我也沒幾天活了,留下來挺好。”
顧白腳步不停,手中卻凝出一朵玉蘭花抛向那些人,一路走一路扔,直到他終于走到裂隙處時将手一擡,所有玉蘭綻放,那些老者盡數包裹在了花朵中,在他們的疑惑裡加速送出了城。
做完這些,他才認真研究起這道暴露在外的裂隙。
東渡城的裂隙看起來與别處的并無區别,底下生出燦爛的花草,周圍都是暖陽春意,一樣的充滿生機。
他稍微走近一點,手指隔空摸了摸裂隙邊緣。
這是青冥閣負責封印的裂隙,土系靈獸伏啟吐出的岩障輔以金系靈獸銮封點出的金鎖将裂隙緊緊封印,但此時岩障和金鎖已經出現裂紋,好似下一刻就會斷裂。
他指尖溢出靈力想要加上一層封印,身側忽然湧起一股大風。
呼嘯風聲而過,落葉被卷起撲了滿身,他也被這股風吹離裂隙數米遠。
“這位公子,裂隙危險,還是不要過多觸碰。”
房頂磚瓦聲微起,眨眼間一隻通體淡綠的靈獸落在了顧白面前,靈獸尾巴又是一甩,一陣狂風刮起,黏在他身上的枯葉盡數吹落,隻是刮起的灰塵又撲了滿臉。
緊接着一人從靈獸後出現,明明是一張溫柔清冷的臉,卻穿着一身鵝黃弟子服,腰間挂着一塊貓頭令牌。
那人行禮,“青冥閣許時,公子沒被六玄的風傷到吧?”
顧白抹着臉上灰塵的手頓住,神情微驚,“許時?”
許時聞言擡頭,神色也是一驚,“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