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煦甯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最終還是回到了小區門口。
她站在那兒,一眼看到家裡那一層,竟萌生出幾分近鄉情更怯的退縮來。
挨着花壇邊,喬煦甯就勢坐下。
心情頹喪,低垂着頭。有以下沒一下的,踢着腳邊的小石子。
她從柯雁口中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在思考,回家後該如何面對周之逾。
一天過去了,她仍沒能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甚至沮喪地想着,要不要在外面住一晚再回去。
前幾天已經在周之逾面前流了那麼多淚,她真怕這淚腺的開關,在看到周之逾的一瞬間又要自動開啟。
但此刻,她隻消一想到周之逾,想到她獨自行過那些歲月,鼻子就忍不住一酸,眼裡也多了些濕意。
連天公也看不下去,前來助陣,為周之逾落下雨來。
喬煦甯立刻起身往裡走,路人都紛紛打開傘來,唯有她疾行在雨中。
一鼓作氣隻是一瞬,這股氣還沒進到家裡便洩了幹淨。她在門口,反複踟躇,從未想過自己有天竟害怕面對周之逾。
從她趕回家這麼點功夫,雨竟下得又大了一些。
喬煦甯一邊開門一邊猜測,周之逾或許此刻正在賞雨。
她刻意放輕聲音,掃視一圈,果然在陽台看到熟悉的背影。
一步又一步,喬煦甯向她走近,周之逾身側總會留一個位置給她。
她挨着周之逾慢慢坐下,尋求安慰似的靠在了她肩頭。
如今,連她覺得最為安心的清香,也難以撫平她此刻内心的痛楚。
連這外頭的雨,也變得面目猙獰起來,她毫無欣賞之意。
卻目光渙散地盯着,盯着。
忽然便想到簡媜的那一句。
我于檐下觀雨,都聽到你滿腹的委屈。
她強忍一路的淚,便也如這雨般傾盆而下。
可是,周之逾的委屈,又有誰來撫平?
似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周之逾剛想轉頭關心,懷裡忽然撲進人影,她下意識伸手抱緊。
不等她開口,懷中人已微微顫抖起來。
偏偏連一絲隐忍的哭泣聲也不曾發出來。
可就算哭成這樣,她嘴裡喃喃,隻剩破碎的“對不起”三個字。
對不起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歡我,隻有我傻而不自知。
對不起你喜歡我的證據那麼多,我卻一個個全都錯過。
對不起我怎麼還有臉和你談喜歡。
對不起是我害你失去雙腿。
對不起...
早上,喬煦甯轉身剛出周瑤柯的家,消息就到了周之逾手裡。
這一天,她都在等喬煦甯回來。也早料到這個場面,隻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想哭的話,就全都哭出來。我會裝作隻聽到雨聲。”
喬煦甯從她懷裡起身,臉上還挂着淚珠,語氣惡狠狠的:“周之逾!這輩子你别想跑!我賴定你了!”
她不要她的承諾了,也不要她的答應。
她這輩子非周之逾不可。
周之逾仔細地替她把淚一點點擦掉,俯身,吻落下。
極輕柔卻鄭重的兩下。
“比起你的淚,我更希望看到你的笑。但是一想到你會在别人的懷裡哭,我好像也沒辦法放手。”
喬煦甯伸手扣進她指縫:“你看,好契合。”
周之逾用力緊握住,無聲回應。
“再沒有别的事瞞着我了吧。”
這次,周之逾終于可以坦誠地搖頭:“你全都知道了。”
“不對,我還不知道,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周之逾眼中漫上一絲懷念,她想了好久。
“太久遠了,我隻知道,等我發現的時候。我會在課間十分鐘的時間裡,隻看向走廊,等你經過。也會在聽到你名字的時候,下意識擡頭去找。”
她忽然紅了耳廓,低頭輕笑:“偶爾稿紙上會出現你的名字。”
難怪,那幅畫她畫得如此寫實。
在名為周之逾喜歡喬煦甯的這棵樹上,又多了一顆沉甸甸的果實。
可是這些,都沒能讓喬煦甯臉上浮現笑意。她的心,又沉了沉。
“之逾,我的承諾,你要不要?”
周之逾拉近她,以目光無聲邀請。
“以後,我做你的雙腿。”
像對她笑過千百次那樣,周之逾笑着答應:“好。”
喬煦甯低頭,将唇印在她的膝蓋上。
久久,直到又落下一滴淚,才緩緩退開。
這一吻,心痛而鄭重。
周之逾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她這雙早已失去知覺的腿,感受到滾燙。
如可以燃盡世間一切的火焰,正落在了她的雙腿上。
燙得她靈魂也跟着顫抖,燙得她也不禁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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