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喬煦甯一大早就從床上彈了起來,急吼吼的。
無奈地笑了笑,周之逾摁住她:“太早了,醫生還沒上班。”
跌坐回床上,喬煦甯趴在她小腿邊,撩起褲腿,輕輕捏了捏。
“有感覺嗎?”
周之逾搖頭。
昨晚睡前,兩人正抱着說話,然後同時停下。
她們都感受到,周之逾的小腿那兒忽然動了一下。
當時,喬煦甯便激動地要送她去醫院,但是大晚上的隻有急診,隻好作罷。
這一整晚,她都睡得不太安甯。
不管昨晚是否真的是錯覺,喬煦甯都不會錯過這極小的可能性。
“我約的是1号,我們早點去等着吧。”
周之逾拗不過她,隻好随她去了。
她們來得早,走廊上空無一人。
喬煦甯開始緊張,坐下沒兩分鐘就要站起來。盯着門口的電子顯示屏,一遍遍地看醫生介紹滾動過去。
在她第三次站起來的時候,周之逾拉住她的手。
“甯甯,别緊張,也不要抱有期待。”
“之逾,我沒辦法不期待。”
“不會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這是第一次,喬煦甯在周之逾口中聽到如此“悲觀”的話。
而後針對周之逾的情況,醫生做了一系列的檢查和評估,終于得出結論。
“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出現過,或許是多年的複健有了效果,我給你們安排新的訓練計劃,根據恢複情況随時調整。至于結果,現在還不好說。”
雖然醫生極盡委婉,但喬煦甯還是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可能性。
出了診室,走廊一片嘈雜。間或有行色匆匆的人來回走過。
喬煦甯推着周之逾從其間穿梭而過,康複室在四樓,中間會穿過一條透明的空中長廊。
一路走到這兒,喬煦甯心裡的激動才稍稍降下來一些,她突然停下,在周之逾面前蹲下。
“以後的訓練,我一次都不會缺席。”
她要陪着周之逾,直到她重新站起來。
周之逾也伸出小指與她的相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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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喬煦甯恪守承諾,準點陪着周之逾上醫院報道。
很快和康複室的醫師們打成一片,從每個人那兒都學到了不少康複的知識。
她再也不是那個一開始會問出愚蠢問題的小白。
周瑤柯時常也會過來,每一次都會聽到姐姐比上一次更好的消息。
她比誰都開心,也比誰都清楚,付出最多的,還有另一個人。
這天,她抱着懷裡的東西,遙遙站在窗邊。
到康複中期的時候,趙醫生建議周之逾可以嘗試撐在杆子上站起來。
整個治療室裡,喬煦甯大概是最緊張的那個人。
這一整周,周之逾都在嘗試站立。
至今尚未成功過一次,倒是摔了不知道多少回。
每一次,喬煦甯都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等着接住她。
連周瑤柯也不知道,喬煦甯腿上磕到的淤青比周之逾還多。
她遠遠看着,姐姐一點點松開支撐在杆子上的手,忽然屏住呼吸。
等着,等着。
雙手徹底離開了杆子,周之逾臉上浮現驚喜。
隻是她剛看向喬煦甯,想要分享的時候,腿上忽然失了知覺,朝地上栽去。
周瑤柯面色大變,剛要驚呼,瞪大了眼睛。
一旁喬煦甯忽然沖了過去,像做過千百次那樣,穩穩地接住了周之逾。
膝蓋跪地,喬煦甯臉上卻綻開笑容:“之逾你看,我現在能接住你了。”
周之逾卻沉下面色:“你這雙膝蓋是不想要了嗎?”
“當然要,我還要和你一起飯後散步。”
她們就着摔在墊子上的姿勢,來回耳語,誰也沒有上前打擾。
周瑤柯摸了摸帶來的小包,心想,姐姐這麼多年的念念不忘終究得到了對等的愛。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但此刻,她想,這本劄記,無論如何都要交到喬煦甯手裡。
這是她背着姐姐偷偷從家裡帶回來的,原本她準備了一籮筐的話要告訴喬煦甯。
但是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喬煦甯在陽台準備翻開的時候,想起白天周瑤柯遞給她的時候說的話。
“你看了,就都明白了。”
厚厚的一本,都是那些年裡,周之逾在漫漫長夜無法纾解自己的時候寫下的。
她忽然有些膽怯退縮,甚至連翻開封面的勇氣也沒有,但是一想到周之逾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她便覺得哪怕看完再痛再傷,她也要逐字閱讀。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隻翻到第一頁,讀到第一行,淚便頃刻溢出,“啪嗒”一聲掉落,砸在泛黃的紙張上,洇開字迹。
她又慌又亂,忙擡手去擦,像擁有無數觸角的怪物忽然被刺中心髒,流出的黑色四散蔓延。
淚眼朦胧,喬煦甯小心地把紙張貼到心口,剛剛那滴淚砸開的是周之逾對她思念的缺口,這記憶如黃河般洶湧。
她站在奔騰不息的河岸邊,淚也一并融進這河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