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上，充斥着濃厚的酒精味，姜億不停地皺着鼻子，試圖将那股刺鼻的味道驅趕出自己的感官。

懷孕七個月的舅媽，下午意外暈倒在家，被緊急送往了醫院。放了學，傍晚才跟着媽媽匆匆趕到醫院的姜億，卻依舊沒能見上舅媽一面。

姜億回想起電視上狗血家庭倫理劇，那些懷孕必然摔倒，摔倒必然流産，流産的女主必然心如死灰的情節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她不知道大人們都去哪了，也不知道舅媽到底怎麼樣了，所以随着時間的推移，在這個充滿陌生氣味的地方，姜億越來越覺得恐慌。

有句話叫擔心則亂，說的就是周序現在的狀态。他知道孕婦有着異于常人的生理表現，也會因為低血糖或貧血暈倒，可是，如果不隻是這麼簡單，如果真的出現了意外呢？

醫院，一個和人類的生老病死緊密聯系的地方，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和辛酸。四年前的一幕幕像默片一樣在周序的腦海中滑過，緊接着響起的，還有那隻會在影視中聽到的“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死亡，是一個多麼遙遠又多麼熟悉的詞啊，可是周序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再次承受這沉重的話題了。

“周序？”

好一會，姜億才真的意識到一直一言不發的周序，連身體都在細微地顫抖着。盡管她既害怕又無措，卻還是輕輕牽起了周序的手。

周序的手很涼，姜億的手卻很溫暖。

“會沒事的。”很多時候，人類這樣沒有理由的笃定其實不隻是為了自我安慰，也是為了從中獲取一份支撐下去的力量。至少姜億是這樣認為的。

“嗯。”

周序回握，沒有分寸的力道箍得姜億有些難受。可是她沒有掙紮，也沒有放開他的手。

姜億一直都知道，她的舅媽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在那些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裡，是她用她的溫柔和善良，溫暖着她整個童年。

記憶像雪花一般慢慢飄落，全都是關于那個溫柔淺笑的女人。

放學後的滂沱大雨中，給被困的姜億送來雨傘。

總是一遍一遍地問她“想吃什麼”，然後在飯桌上往她的碗裡夾菜，笑着說“多吃一點”。

那年寒假初潮來臨，她摟着不知所措的姜億輕聲安撫：“你是個大女孩了。”是她耐心地告訴自己衛生巾的使用方法，多久需要更換一次，以及在生理期需要注意什麼。

“這是每個女生都會經曆的事情，不用太擔心，這是女孩子進入青春期的标志。以後呢，這個每個月都會來一次，在這期間，要補充營養，注意飲食，不要吃生冷辛辣的東西。”

她耐心地囑咐了一大堆，然後在第二天，又端來一杯煮好的紅糖生姜水。甜甜的溫熱的液體入肚，姜億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到無比的溫暖。

真正善良的人，其實不過是做到了很多人職責外無法做到的事情。

姜億有時候覺得舅媽和身邊的很多人，好像不是來自一個世界。她常常盯着舅媽那溫柔無害的笑臉，覺得虛幻無比，在周圍很多人漸漸對這個世界失去耐心的時候，她卻始終維持着最大的善意，對任何人。

一個小時後，在得知一切平安的時候，周序和姜億都重重松了一口氣。

舅媽虛弱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對進門的周序和姜億，扯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别怕，沒事了。”

周序的眼角酸澀，他低下頭，讓額前的碎發遮住了晦暗不明的雙眼。

本就是高齡産婦的舅媽，在經曆了這次暈倒事件後，全家人都進入了異常緊張的狀态，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如臨大敵。舅舅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陪在舅媽身邊，就連已經住在學校的周序，也恨不得重新搬回家。

姜億也會在周末陪舅媽說說話，她的手放在舅媽圓圓的肚皮上，因為感受到了神奇的胎動，驚奇地瞪大了雙眼。

然而試圖起身的舅媽總是會被舅舅攔下：“你别動，要什麼，我幫你拿。”

“我就想洗點水果吃。”

“我去。”

周序再次制止了起身想去廚房的舅媽：“小姨，你想要什麼？”

“我想倒杯水。”

“你别動，我幫你倒。”

姜億和舅媽相視而笑。

蔣熠和姜億一起坐在颠簸的班車上，依舊覺得很不可思議。

姜億也是一樣的忐忑不安。

在無意中發現蔣熠随身攜帶的平安符後，姜億鬼使神差地，要給即将臨盆卻憂心忡忡的舅媽求一道。

蔣熠說的那個有名的寺廟就在臨市市區，盡管在知道從江城到臨市市區需要将近兩個半小時，姜億仍然義無反顧地決定去求符。

畢竟古人有雲，心誠則靈。

在聽說姜億要單身匹馬闖臨市後，蔣熠很有義氣地表示：“那我也去。”

姜億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班車安穩的向前行駛，公路邊的景色也跟着倒退。從小到大，姜億的活動範圍都隻限于小小的江城，她很少出遠門，更沒有獨自出過遠門。然而盡管内心忐忑不安，卻在看見旁邊坐着的人時，她的心還是安定了不少。

姜億拿出手機，準備玩遊戲打發兩個多小時的旅途。

蔣熠湊了過來：“你在玩什麼？”

“保衛蘿蔔。”

蔣熠饒有興味地看着姜億埋下塔防，打道具賺金币，看着那一隻隻形态可愛的小怪物發出“阿魯巴巴巴～”的怪叫，瘋狂地沖向終點處的蘿蔔。他擡頭，姜億專注又沉迷。

一隻手不夠用的姜億，開始尋求場外援助。

“蔣熠，升級升級，快幫我升級。”

然後一個人的戰場變成了兩個人的戰場。

“有錢了，快放攻擊塔。”

“姜億，别種海星了，你得多種大便，拖慢他們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