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過去了，夏天來到了。

夏天過去了，然後秋天到來了。

學校的公告欄前，擠滿了明天就正式進入初三的學生，有人歡喜有人愁。

方子洛勾着蔣熠的肩，徑直站到了二十一班的分班表前：“聽老江說我們班基本是原班人馬，果然，還是老江的消息靈通，你、我還有高一甯都還在呢。”

蔣熠順着方子洛的指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然而他沒有就此轉移目光，而是重新從第一個名字開始往下掃。

上學期讓學生們憂心忡忡的層次分班，在很多人擠破腦袋也想進A班的時候，二十一班的大多數想的卻是，高中要考去哪所學校，能不能上臨市數一數二的華安高中。

而蔣熠的人生軌道早已在家人的幫助下規劃細緻——以蔣熠現在的成績，錄取華安高中綽綽有餘，中考完，他們一家就會搬到臨市甯安。當然，保持年級第一仍舊不容懈怠。在華安高中經過激烈的競争，蔣熠的終極目标是沖刺國内排名一二的大學。

也就隻有方子洛這樣做作的小人，才會在暑假每天神經兮兮地念叨：“我不會沒有前兩百吧！我不會被老江驅逐出二十一班吧！”

其實上個學期期末考試完，蔣熠就在老江的辦公室看過了年級排名冊，隻是那個每天哭天喊地地擔心自己能不能留在二十一班的人，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去看排名的邀請，還十分嚴肅地告訴自己：“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我的分數，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有病。

蔣熠朝他翻了個白眼。

印在那張雪白的分班表上的名字，大多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的目光在觸及自己名字時小小地停頓了下，然後就看到了緊挨着自己的另一個名字。

姜億。

一個笑容在蔣熠的臉上放大，再放大。

姜億站在公告欄的另一邊，從十八班逐個看到二十班，依舊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所以，自己是被分在了二十一班？

雖然姜億不知道期末考試的分數和排名，但按照平常的發揮，自己分在尖子班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然而現實的不确定還是激起了她心底的不安。

也許是站在旁邊的人的存在感過于強烈，姜億微微扭過頭，就對上了蔣熠有些過于燦爛的笑臉。

目光緊緊跟随着他伸出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精準無誤地停在她的名字上，原來在這啊。目光一擡，她的名字上方，赫然就是蔣熠兩個字。

姜億看着分班表上緊緊挨在一起的兩個名字，挑了挑眉，語氣戲谑：“真巧。”

姜億跟蔣熠分在同一個班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年級兩百個同學分在四個班，他們分在一個班的概率并不大。并且，按照慣例，十六班前兩百名的同學大多被分在了十九班，隻有幾個同學散落在另外三個班，而姜億就是十六班流落在外的遺珠之一。

開學第一天報道，姜億站在教室門口，才發現二十一班的座位是兩人拼桌而坐。人生地不熟，她來得早，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自顧自地看起了小說。

教室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氣氛也逐漸變得吵鬧，有人拉開了她旁邊的凳子，姜億擡頭看去，是個唇紅齒白的漂亮女孩，馬尾紮得高高的，一雙眼睛很是明亮。

女孩和她四目相對，她揚起笑，自然地跟姜億打招呼：“你好呀。”

姜億禮貌微笑：“你好。”

“我叫林嘉華，你叫什麼？”

“姜億。你原來就是二十一班的嗎？”

林嘉華瞪大眼睛看着她：“你怎麼知道的？”

姜億笑：“看你進來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樣。”

“哈哈哈，你的觀察力還挺特别的。”

這其實很好分辨，那些一進教室就開始熟絡地和人打招呼，絲毫不覺得陌生和小心翼翼的，多半就是班級原駐民，也正是因為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環境，才能收放自如。

“你呢，原來是哪個班？”

“十六班。”

“十六班啊，那我不就是同一個語文老師，等等，你就是那個和蔣熠齊名的姜億？”

姜億眨着眼，不明所以：“什麼叫和蔣熠齊名？”

“你有所不知，這是我們班對你們倆的戲稱啦，二十一班的才子蔣熠和十六班的才女姜億，才子佳人，相愛相殺。”

才子佳人，相愛相殺，這什麼跟什麼，姜億幹笑着：“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稱号？”

“嘿嘿，你當然不知道，我們班同學開玩笑的嘛。”

對話就此打住，姜億收回視線準備繼續看自己的小說，無意中瞥見剛進門的蔣熠，四目相對。蔣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旁邊的林嘉華，眉頭微皺。

有人的聲音突然響起：“蔣熠，這裡。”

蔣熠看向那邊朝他誇張揮手的方子洛，走了過去。

他放下書包，狀似無意地問：“你怎麼沒跟林嘉華一起坐？”

方子洛倒沒有多在意，無聊地擺弄着自己的魔方：“有什麼辦法，我一來她就勾搭上别的女生了。”

蔣熠十分嫌棄他用勾搭這個詞：“你語文水平不好就不好，别老是亂用詞丢人現眼好嗎？我都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你。”

“行行行，大才人你說什麼都對。”

思索了好一會，蔣熠才開口：“要不你去跟她旁邊那個女生商量商量？”

“算了吧，也不一定非要坐一起。”

這下輪到蔣熠郁悶了，方子洛一改平常，十分敏銳地注意到了他不一般的情緒，他看向林嘉華旁邊的女生，心中了然，一臉興味地看着蔣熠：“我說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呢，原來是十六班的姜億同學啊。怎麼蔣熠，自己不好意思拿我當槍使？”

“一個星期的數學作業，我幫你做。”

方子洛聽到這也是一愣，放下手中的魔方，像電視裡的奸商一樣撐着頭笑：“一個星期就想打發我，我是那麼……”

蔣熠斬釘截鐵：“一個月。”

“成交。”方子洛嗖的一下從座位站了起來，生怕他反悔似的，利落地從抽屜抽出自己的書包。

他拎着書包跑到林嘉華的旁邊，對着姜億笑得谄媚：“同學，能不能跟我換個位置，我跟你旁邊這位同學做了一輩子的同桌，挺想再續前緣的。”

他特地加重了“再續前緣”這四個字，林嘉華覺得莫名其妙：“方子洛，你搞什麼鬼，我怎麼記得有人上學期還說終于能逃離我的魔爪，不被我壓榨了呢？”

他繼續陰陽怪氣：“哎呀，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怎麼可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呢。”

林嘉華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身子故意誇張地抖了抖，然後抱緊自己：“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方子洛不理她，重新看向姜億：“行不行嘛？新同學。”

他的語氣讓姜億一愣，為什麼有男生能撒嬌撒得如此理所當然？

姜億看了看林嘉華，然後又看了看方子洛那雙“飽含期待的無辜大眼”。

秉承着甯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的原則，姜億很自覺地點了點頭。

“同學你真是美麗大方又善解人意，我的位置就在那，另外附送帥哥一枚，不用太感謝我哈。”

姜億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蔣熠臉上帶着悠然的笑，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慢慢地在空中揮舞着。疑惑的視線在他和方子洛身上遊移，姜億十分懷疑他們是合夥作案，動機不純，但還是認命起身走到蔣熠的旁邊。

蔣熠頗為紳士地拉開椅子，請她坐下，還有模有樣地學着她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挺巧啊。”

姜億對和蔣熠做同桌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再者，座位總歸會重新調整，所以最後和誰做同桌，還真不一定。然而她顯然對二十一班的班主任江老師不甚了解。

新學期的第一節班會課，江老師一隻手撐着，斜倚在講台上，頗為閑适地開口：“這節班會的主要任務是競選班委和調整座位。我是這樣想的，班委繼續由上學期的同學擔任，畢竟沒有比他們更熟悉班委工作的，大家覺得呢？”

教室裡鴉雀無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人說話。

江老師把教室裡的人來來回回看了幾圈，重新開口：“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這樣決定了。下面是關于座位的問題，大家有什麼建議嗎？”

方子洛舉起了手：“老師，我覺得大家對現在的座位都挺滿意的，可以不用重新調整了。至于小部分不太滿意的學生，我覺得可以私下溝通交換。”

方子洛說出了絕大部分同學的心聲，大家紛紛點頭附和。

在江老師的點頭授權下，班會課就這樣“高效率”地結束了，我們的班主任臨時接了一個電話，留下一句“年級那邊有點事，下面的時間班長組織一下吧”就匆匆離開。

姜億看着氣定神閑地起身，然後慢慢走到講台的方子洛，有些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

她湊過身子，壓低聲音問一旁的蔣熠：“你們班班長是方子洛？”

“對啊，從六年級開始就一直是他，怎麼了？”

姜億看向講台那邊一本正經自我介紹的人，褪下嬉皮笑臉的模樣，少年的身上是說不出的沉穩。

她皺了皺鼻子：“沒，隻是覺得很意外的，他一本正經地站在講台上，跟他平時挺有反差的，我一直覺得他是班上那種整天惹是生非不服管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