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未定,你我都隻是匹馬,而姜億這匹馬隻會留在江城。
她也曾在媽媽的一句又一句“好好努力,考進江城中學”的話中,大着膽子問她:“如果我能考到華安中學呢?”
上一秒還在稱贊華安中學人才輩出的媽媽卻沉默了,她扒着碗裡的米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家在江城,你還想去哪?”
每上完一篇課文,秦老師總是會以一段精辟的文字結束整篇課文的學習。
初二下學期學習最後一篇課文的語文課上,她是這樣說的:“我希望很多年以後,你們再回過頭看,不會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做出的每一個選擇而後悔。我希望對于你們來說,每一個你站在的未來,都是你期望中的未來。”
感動和交織在一起,随着一字一句攀爬着心髒。那是她一直期望的老師的角色,指點迷津,在關鍵的時刻站出來,像話裡常說的,成為一盞“指路明燈”。
然而漫過的失落顯然更勝一籌,那時,這段話像一隻向前滾動的巨輪,從她的心上不輕不重地碾壓而過。
姜億垂下雙眼。
如果當初有選擇的話,也許就會後悔,可是很多時候,她都是在這樣别無選擇的境地之中被推擠着前行。
那最後的六個月,每一天都忙碌而充實。大大小小的考試,數不清的卷子,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緊鎖着排名表上的名字,企圖從中看到自己的未來。
幾天前舉行的六校聯考,兩天後的晚自習,整本的年紀排名冊就傳閱到了姜億手中,熟練地翻到二十一班的那一頁,白色的紙面是用黑色的墨水印着的大片大片數字,姜億總分七百零一,班級排名第六,年紀排名二十二,六校排名八十。
從蔣熠手裡傳過來的排名冊繼續停留在姜億的桌面上,她突發奇想翻到第一頁,在九年級一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倒數第二行赫然印着的就是廖偉。
“姜億,排名表是在你那嗎?你看完了嗎?”後面的同學戳了戳她。
她半扭過身,連忙把那一大堆裝訂在一起的打印紙遞到了後方。
“看完了,給。”
沒一會兒,略帶失望的聲音自後方響起:“啊,真煩,我怎麼才五十六名,考試的時候明明感覺挺好的。”離高考隻剩下三個月了,每一次成績的起伏都會引起同學們情緒的跌宕。
後桌的抱怨姜億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的大腦一直在兩個數字上來回橫跳,全年級一共一千一百一十一人,他在九百九十八。
再次見到廖偉,那天是周日,南方春日的太陽灼烈霸道,讓人不敢直視。接近正午的太陽的直直從頭頂打過來,更是明亮。負責值日的姜億掃完地,背着書包從四樓走到一樓,放學後的學校空無一人,和平時的吵鬧截然相反,就像影片按下了暫停鍵,讓所有的聲音都遠離了這座建築。
從二十一班旁邊的樓梯下樓,到一樓就是一班。少年靠在牆壁上,一隻腳貼着牆面,劉海順着低頭的角度垂落在空氣中。他從褲袋掏出煙盒,取出一支,然後在橘色的火苗中點燃,煙頭上星星點點的火星肆意地跳動着,是很張狂的模樣。
那雙半阖着的眼裡,掩藏在劉海的陰影之下,姜億什麼都看不到。她不知道她應該若無其事地笑着跟他打招呼,還是應該當做什麼也沒看見,轉身離開。所以幹脆在這樣的遊移中,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他。
他吸起,吐氣,任由青煙白霧在面前彌散開來。
也許是姜億的目光太過直白,他轉過頭,和幾米之外的人視線相撞。
被抓包的人讪讪地笑着,尴尬地擡起手揮了揮。
“哈喽。”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個很好笑的東西,下一秒,他歪了歪頭說:“你偷窺我?”
姜億抿唇,硬是把吐槽的話悉數憋在肚子,隻留下一個“你臉皮真厚”的眼神供他自行體會。
“廖哥,走啦。”有人從教室裡走出來,勾上他的肩膀,然後一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少年的嗓音在這個空曠安靜的校園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死肥說堵到那群人了,我們走看看。”
然後很快,他們聲音就随着人一同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再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