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夜裡都下了瓢潑大雨,終于把所剩無幾的凋敝痕迹給徹底沖刷幹淨。
在如此這般天朗氣清,踔厲風發的日子裡,卻有一個蔫巴巴地人煞風景。
辛須半個身子都脫力般地倚在門上,頂着眼下兩團烏青讓梅晉去把杜奇晏請來,再順便捎帶一碗面吞回來。
“殿下可是身子又哪裡不舒服?”
這個“又”字梅晉說出口時無意識地加重了語調。他這位殿下哪哪都好,唯獨腦子一根筋,明明身體無恙,偏偏總覺得自個兒身體有問題。
隻見辛須捂着胸口說:“這兒慌,慌得緊,我感覺自己快不行了。一會兒還要出門,你快去罷,再晚要礙事。”
梅晉應聲調頭就跑,可越跑越迷糊,哪有快不行的人還有心思惦記面吞的?雖說殿下總有點烽火戲諸侯的意味,但他也怕哪次就成真了,于是緊趕慢趕地終于在半個時辰内将杜奇晏和面吞都帶回了廖遠齋。
杜奇晏倒比梅晉鎮定許多,見面也不急着替“病号”看診,反倒是讓辛須先緊着吃的,自己找了處地方坐下,悠閑地掏出随身帶的瓷罐,從裡頭撚出兩朵金絲□□來,放入滾燙的白開水裡泡着喝。
菊香清幽,登時香氣四溢到周圍每一絲空氣裡,讓人心曠神怡。
見辛須食畢,他才挪屁股到人跟前,先拉來左手把把,又來過右手把把。正聚精會神着卻聽辛須冷不丁開口:“脈象如何,我的身體是不是快不行?”
越是怕死的人越不敢把“死”字挂在嘴邊,隻敢用别的詞來代替。
“不睡覺身體自然熬不住,要是我家老頭子的師父還在世都救不了你。”杜奇晏将辛須的手臂丢開,剜他一眼。
辛須委屈,“這不是心裡揣不了事嘛。一般第二日有事,頭一晚我就睡不着。”
杜奇晏一聽就急眼了,伸手想打又考慮到對方的尊貴身份頓時偃旗息鼓了,“我最煩你們這種人了,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怎麼被自己造出毛病的,還跑來麻煩醫者作甚?”
實在氣不過又加了句:“殿下是覺得我很閑麼!?我每日除了要打理我的花圃,還要替您的酒肆研發新酒,如今還要負責聯絡朝廷.... ....”
辛須起身捂住杜奇晏的嘴,“是是是,您老日理萬機,我不該麻煩你。消消氣,消消氣,隔牆有耳啊。”
杜奇晏情緒激動一時有些忘了形,廖遠齋裡就沒一個是他們的自己人,更别說院外頭那兩個不間斷盯梢的了。
自覺理虧,但一肚子氣還沒吐完,坐下後他又壓低了聲音憤憤不平道:“把我叫來好歹别讓我餓肚子啊!”
他指着連湯底都喝吃幹抹淨的面碗,“連碗破面吞都舍不得給我捎一碗,殿下你就不怕寒了在下的心麼。”
抱怨了半天,合着是惦記吃食呢。
辛須覺得好笑又不得不命令自己闆住臉,他看向梅晉,問他怎麼不給杜紫杉也買一碗。梅晉撓着頭,也一臉委屈道:“可屬下出門時您明明叮囑隻買一碗面吞回來啊。”
“你... ...你... ...”
辛須差點氣暈了,怎麼以前沒發現梅晉這麼死腦筋。費了好大勁才平息了杜奇晏的怒火,他看了眼天色也該出門了。
“你不趕緊回屋補覺還往外面跑作甚?”
“還不是那個我等了很久的聯絡人,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回複,無論如何我也得出門去見上一見。”辛須邊說邊脫衣服,吓得杜奇晏趕快做出非禮勿視的動作。
“說話就說話,你脫衣服幹嘛!”
辛須道:“換衣服啊!别墨迹,你也趕緊脫,不伴成你的樣子我不好得出去。”
杜奇晏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叫他來就是打着看病的名号,實則是來替他打掩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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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慎節伯公夫婦知曉女兒要入淩崖閣,便生出了不少嫌隙。
伯公夫人指責自家老爺沒本事,認定是家中不景氣才要委屈女兒抛頭露面來掙家用;伯公爺又埋怨夫人對女兒的婚姻大事不上心,早到待嫁的年紀卻一拖再拖,這才讓女兒生了要扛起整個家的心思。
戚苒的理是:你若争點氣,能做到萬貫家産、十裡紅妝,蕉蕉至于那麼愁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