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不……”安昱并不知道該如何去表述和定義人類的情感,他對人類的認知并沒有那麼足夠,“不厭惡……我?”
是的,應該就是厭惡;人類對自己的驅逐、攻擊,應該就是人類的厭惡。
為什麼你不會厭惡我?
這是安昱想要的答案。
從這一刻開始,他想要一個種族對他的認可。
“厭惡?”歸甯阿婆有些意外,她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讨厭如此俊秀的年輕人,更别說安昱的身體素質優越,在沙漠中算的上是很優質的青年了。
“我為什麼會厭惡一名優秀的後輩呢?”歸甯阿婆溫和的笑着,擡起手指指安昱身後的野獸骸骨和獸皮,“也許你在沙漠裡生活的時間并不長,對于野獸的習性也不太了解;但是你的狩獵能力很強,你甚至可以一個人獵到部落裡需要四五個人圍獵的獵豹,這就說明了你的優秀。”
“而且,”歸甯阿婆看着安昱的眼神帶着明顯的欣賞,“安昱是個俊俏的小夥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會讨厭一個帥小夥呢?”
安昱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熱乎,像是自己發燒時的狀态。
他很少感受到這樣的溫度,似乎是有些發燙,但好像又沒有到病态的程度。
“哎喲,我們安昱還是一個容易害羞的孩子啊。”歸甯阿婆有些好笑的看着安昱的臉變得通紅,隻是簡單的幾句誇獎就讓安昱有些臉紅害羞,這個孩子還是真的有些好逗和天真啊。
安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羞,他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睛。
原來這種沒有發熱的溫度出現在臉上,就叫做害羞啊。
害羞……還挺好的。
安昱傻乎乎的想,比厭惡好。
歸甯阿婆并不是第一個向着安昱釋放善意的人,但是她卻是第一個讓安昱真正感受到人類的善意。
原來人類的世界裡不光有欺騙、有厭惡、有冰冷,還有一些會讓人感到暖暖的東西。
于是安昱選擇和歸甯阿婆在這個殘破的小屋裡一起生活下去。
歸甯阿婆有豐富的沙漠生活知識,在歸甯阿婆的幫助下,安昱學會了辨别不同野獸留下的足迹和蹤迹,也學會了使用陷阱來幫助自己狩獵。
而歸甯阿婆,雖然她已經無法在實際的狩獵上幫助安昱,但是她豐富的智慧和閑不住的一顆心,讓她将臨時庇護所發展的更像是一個小家。
野獸的獸皮被安昱剝下,又經過歸甯阿婆的手成為了兩張溫暖的毛毯;安昱的衣服在野獸和火焰的雙重洗禮之下也已經幾乎可以被稱為破布條,于是歸甯阿婆親手給安昱重新制作了一套衣服——沙漠豹紋款,讓安昱這個紮眼的城區人突然就顯得更加沙漠化了起來。
當安昱套上新衣服的時候,歸甯阿婆無意間看到了安昱脖子上已經有些沾灰和破損的繃帶。
安昱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直了,他有些害怕,盡管這段時間裡和歸甯阿婆的相處非常愉快,但是他依然害怕。
他害怕自己又一次所信非人。
他害怕自己又一次做起關于白色地域、白大褂的冰冷的噩夢。
他害怕……
害怕自己會被抛棄。
但是歸甯阿婆并沒有說什麼。
她看見了安昱脖子上奇怪的數字。
她并不知道這些代表着什麼,但在她的認知裡,正常的生活在陽光下的人是不會有這項的記号的。
所以,這個穿着她親手制作的衣服的青年,這個獨自在沙漠中生活的青年——
一定吃過很多的苦。
辛苦到曾經不被當作一個活生生的、正常的人在活着。
歸甯阿婆佝偻的身體微微挺起,她淺淺的、用力的抱了抱眼前比她高出許多的青年——
“我們安昱,以前受苦了啊……阿婆抱抱,以後我們要好好的生活。”
安昱有些怔愣,他感受着歸甯阿婆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包裹起他的身體。
好溫暖……
安昱笨拙的模仿着歸甯阿婆的動作,伸出雙手,輕輕地、緩緩的保住歸甯阿婆的身體。
“要好好的……生活……”
很久很久以後,安昱依然會想起這個擁抱,很溫暖很柔軟的擁抱。
但是在不久以後,安昱還學到,不是所有的擁抱都是溫暖的;當懷抱逐漸冰涼的時候,他體會到的東西,叫做别離。
“亡者歸去兮——”
綠洲上,臨川主持着血液工廠最後的遇難者的葬禮。
周熾說得很對,人類對生的渴望是無限的,生命總能創造奇迹。
從血液工廠裡救下的受害者們雖然都有着不同的症狀,甚至有很多人死在了第一個晚上,但是也有人頑強的活到了一個月後的今天,也有人會更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周熾走到臨川的身邊,他和綠洲軍今天才剛剛趕回綠洲,恰好趕上了最後一名遇難者的葬禮。
原本處理一個沙漠中的掮客對于綠洲軍來說算不上是一個需要這麼長時間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