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的沙漠,安昱睡在歸甯阿婆編織的捕夢網下,溫暖的篝火和美好的期許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沒有支離破碎的回憶,也沒有純白色的牆壁;一團溫暖的火跳躍在一間小屋中,就連空氣都是溫暖的。
他看見歸甯阿婆推開門,帶着豐富的食物走進這座暖和的小屋,坐在一張長桌前熱情的招呼安昱過來。
——這是喪屍危機前最為普通的一家人的夜晚,在末日後成為了沙漠裡遙不可及的存在。
不同于安昱的幸福,沙漠的夜晚對于在外露宿的臨川來說是巨大的考驗。
楚熵的車勉強可以當作是臨川今晚的臨時住所,但在四周空曠無人的沙漠中,臨川還需要做出更多的準備。
也許算得上是因禍得福,臨川在車陷入坑洞中後經過了短暫的暴躁,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他并不像周熾或是楚熵他們擁有豐富的沙漠野外生存經驗,盲目的在沙漠中行駛并不能讓自己順利的找到安昱,更有可能是讓自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沙漠中。
自己一直把思維困死在要更快的找到安昱,才能阻止研究所的進一步動作,但是卻忘記了安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就像楚熵所說的一樣,在這場貓鼠遊戲裡,早就被宣判了死刑的小老鼠安昱一直在沙漠中活得好好的,甚至還遇見了不同的部落卻沒有讓自己暴露。
也許安昱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弱勢,畢竟作為實驗體可以逃出研究所,在地下拳場裡打翻了一衆拳手,就連離開綠洲都是趁着他和周熾的争吵悄無聲息的離開——
安昱其實真的有本事可以在沙漠中消失,所有人都不會找到他。
臨川躺倒在車裡,他剛剛圍繞着車子附近撒上了驅趕野獸的藥粉,起碼現在他不用擔心在睡夢中被野獸襲擊。
他關閉了車裡的一切系統,打開車窗,冷風像是一頭呼嘯着的猛獸,刹那間就充斥在車裡的每一寸角落。
太冷了,在車裡的臨川根本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但做什麼呢?
他知道安昱并不是研究所被束縛着手腳的實驗體,也不是在血液工廠裡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安昱很聰明,甚至遠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臨川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安昱的場景。
那個讓他覺得冷到心驚的青年在被孩子們包圍的時候,罕見得出現了手足無措的樣子。
僵直着背,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
活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在靜靜地等待大人地安排或是訓斥。
後來,這個青年沉默又安靜的撕開了自己身上的紗布,鮮血淋漓。
臨川很少會被一個人震驚到,這是醫學生多年訓練出來的免疫,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在那一天他是心驚的。
之後的記憶變得紛亂而快速,他被安昱重傷,安昱逃跑,他帶着孩子們隔離……
隻是安昱,被孩子們包圍就會應激的青年,是怎麼在短短的時間内就變回了冷漠的樣子。
臨川總覺得自己可能無意識的窺探到了安昱的一角,一個沒有在正常環境裡長大的無痛症患者,他真的還有作為一個人的認知嗎?
他知道自己到底還算什麼嗎?
臨川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但是他很想去找安昱。
找到這個讓沙漠和城區都變得不平靜的存在。
找到這片沙漠中唯一一個和自己有着同樣的噩夢的人。
天空重新泛起亮光,在車裡休息的臨川再一次下車。
他并不抱有希望的再一次嘗試用木闆把陷在沙坑裡的車輪拯救出來,但這一次當他成功打火啟動時,汽車經曆過一陣轟鳴聲之後,意外的從沙坑中出來了。
這像是一種運氣,也像是冥冥之中給予了臨川一個喘息和思考的時機。
隻有當他明白自己的方向,道路才會向他展開。
安昱一早就出發去布置陷阱,歸甯阿婆在小屋裡收拾熄滅了的篝火和殘留的動物遺骸。
這裡遠離人類聚集地,可以說就隻有歸甯阿婆和安昱一老一少。
但是今天這裡突然出現了一輛汽車,轟鳴着從小屋的背後駛過,向着沙漠更遠的地方駛去。
歸甯阿婆眯着眼,看着黑色的鋼鐵怪物逐漸消失成一個小小的黑色原點,又逐漸消失在沙漠中。
她不知道安昱的來曆,但是這輛突然出現的汽車讓她有不太好的預感。
這裡離城區的隔離帶很遠,附近也沒有更多的人生活,正常來說不太會有人經過。
做生意的掮客們不會盲目的深入沙漠,而沙漠上的原住民們不常使用這樣的代步工具——
沙漠裡的生活是在不停的退化的,這是歸甯阿婆這幾十年沙漠生活的總結。
從歸甯阿婆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她的父母偶爾會帶着她開車兜風,帶她認識沙漠中不同的人和風景。
但是當她到了少女時期,那輛在孩童時期承載過很多回憶的汽車已經成為了擋風布下不怎麼使用的擺設,也許偶爾還會被她的父母擦拭幹淨,但也就隻是這樣長久的擺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