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成年的時候,她和父母已經看不出曾經來自城區的痕迹。她從小歸甯成為了歸甯,有時候她會看到父母帶着滿臉的風霜,朝着城區的方向欲言又止。
從那一刻開始,歸甯好像隐隐約約的明白,他們可能回不到城區了。
那些陪伴着小歸甯長大的阿姨和叔叔們還是經常會給父母通訊,偶爾也會長途跋涉過來看看他們。
歸甯不知道他們在等待或是期盼着什麼,但是每一次叔叔阿姨和父母聚會的時候,他們總說會好的,都會好的。
而當父母老去,化作沙漠中的一捧塵土,歸甯也成為了母親,成為了沙漠中的一支原住民。
也許是因為父母的離開,也許是因為從未離開過沙漠,歸甯再也沒有想起過那台已經消失在沙漠中的汽車。
城區和父母對現在的歸甯阿婆來說都已經成為了遙遠的回憶,她也說不清為什麼她的父母會來到沙漠,又為什麼會一輩子被困在沙漠中。
直到今天,歸甯阿婆看着又一次出現在沙漠上的汽車,遙遠的記憶被再次觸動。
而現在,她的疑問已經無從解答,她已經垂垂老矣,更遑論那些看着她長大的叔叔阿姨,都已經隐沒在沙漠不知名的角落中無從尋找。
隻不過,突然出現的汽車讓歸甯阿婆有些擔心還獨自在外的安昱。
她和城區、和沙漠的鍊接已經幾乎消失殆盡,可年輕力壯的安昱也許和他們還有些關系。
這段時間的相處裡,歸甯阿婆已經把安昱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一個沉默寡言卻心地善良的孩子。
她帶上水,顫顫巍巍的離開小屋,跟着安昱留下的足迹往沙漠中找去。
安昱今天的狩獵很順利,歸甯阿婆最近幫他制作了一把弓箭,還有幾發用動物骨頭磨成的箭矢。雖然他使用起來還算不上娴熟,但是他超強的學習能力已經足以讓他用弓箭遠距離的攻擊野獸。
箭矢的威力并不一定有歸甯阿婆說得厲害,但是勝在速度和距離,安昱順利的用它狩獵到了一頭花豹。
安昱正在處理花豹的屍體,把插在屍體上的箭矢回收。
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蒼老的人聲。
他擡頭,看見歸甯阿婆踉跄地向着他所在的地方跑來。
安昱的嘴角微微上翹,這是他這段時間和歸甯阿婆新學的表情,叫做微笑,表示自己今天很開心。
可還沒等他的“微笑”完整的展開在臉上,他聽清了歸甯阿婆的呼喊——
快跑!有人來了!
人?
安昱突然有一陣的恍惚。
和歸甯阿婆一起生活的這段時間,安昱一度已經覺得自己也是一名人類。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在思考自己為什麼要躲避人類。
他想起來了,他不是人類,他是喪屍。
是一種會讓人類感到恐懼的怪物。
久違的認知像是一盆冷水,從安昱的頭頂澆下,他呆楞着看着歸甯阿婆朝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來。
歸甯阿婆着急地跑向呆住地安昱,她不知道安昱内心的活動,擔心的看着安昱站在花豹的屍體邊一動不動。
她想要再提醒安昱,可卻忽視了腳下的黃沙和自己本就不靈活的腿腳,摔了個踉跄。
人體摔在沙漠上的悶響喚醒了楞住的安昱,他跑向摔倒的歸甯阿婆,想要伸出手去攙扶,卻又頓住。
他到底算什麼,他和歸甯阿婆生活在一起就把自己當作了人類,但他真的是歸甯阿婆的同類嗎?
枯瘦的手按上安昱停在半空中的手臂,熟悉的溫度随着那一小塊皮膚的接觸傳來。
安昱不安的内心被突如其來的溫度安撫,他呆愣愣的看着借着他的手臂起身的歸甯阿婆,似乎再一次找到了一個錨點。
“安昱,快走,有人來找你了。”歸甯阿婆緊緊地握着安昱的手臂,瘦弱的身體拉扯着還在恍惚中的安昱往前走,“小安昱快走,快走……”
安昱被歸甯阿婆拉扯着向前,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圍繞着他的鼻尖。
是花豹的血嗎?
安昱随着歸甯阿婆的力量亦步亦趨的往前走着。
但好像越來越濃了。
安昱回頭看着花豹的屍體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是花豹,那會是什麼?
安昱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定是發昏了。
他的本能告訴自己這血腥味不對,但他一低頭,看見的是歸甯阿婆背後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