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場貓鼠遊戲裡,弱勢的小老鼠已經在沙漠裡逃竄了太久。
貓咪們的嗅覺靈敏,更别說小老鼠在逃亡的過程中留下了算不上幹淨的腳印,甚至一度選擇了停下。
安昱背着受傷的歸甯阿婆在沙漠之間逃竄,他不知道這裡原來是怎樣的一片建築群,在人類活動消失幾十年後的現在依然留下了很多高低錯落的建築。
安昱像是一隻靈活的野獸,穿行在這些人類遺迹中間,而身後是轟鳴的汽車和摩托。
沙漠裡的天總是灰蒙蒙的,黃沙掩埋了曾經人類遺留下的痕迹,隻有那些以前被稱為城市脊柱的建築還能勉強告訴這個世界,這裡曾經有過的繁華。
曾經的摩天大樓下,無數的人類在一個紅綠燈口等待,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不同的建築中間,他們嬉笑怒罵,也沒有想過末日會在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悄悄開始,成為一場席卷全球的風暴;也不會相信在百年後,曾經繁華的一切都會泯滅在曆史的長河裡,曾經的商業中心會成為一場圍獵的戰場。
原始的弓箭和現代化的麻醉槍會在同一時刻成為圍獵雙方的武器——多麼荒誕的場景,但這樣的荒誕不僅真實存在,而且是祂們所期待的場景。
安昱已經逐漸被逼進一棟以前可能是CBD的建築,沒人知道這裡以前有多少輝煌,但是圍獵的掮客們都能看到這個建築上已經生鏽的LED牌和高聳的避雷針。
安昱已經沒有可以逃竄的地方,這裡的每一個分岔都有不同的人在把守着——安昱現在就像是被自己狩獵的動物一樣,被一個陷阱逼入了絕境。
安昱明白一牆之隔的人類是為什麼而來。
研究所終于發現了他的死亡不過是一場更加漫長的休眠。
不死之身讓他成為了研究所裡的機密,但是同樣随之而來的是更逼近極限的研究。
一次一次嘗試着他複生的極限,嘗試着将他殺死,再記錄他的複活。
于是在某一次實驗之後,安昱沒有蘇醒。
他被祂們“殺死”了。
他不再是那個特殊的機密,隻是和研究所裡每天都會損耗的實驗用品一樣的存在。
他終于被廢棄了。
被圍獵的安昱并沒有一個作為獵物的自覺。
他在還算完整的房間裡放下了歸甯阿婆,獵手們算不上真正的喪心病狂,起碼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老人并沒有痛下殺手,也有可能是祂們要求的是一個活着的安昱——歸甯阿婆背後的傷更像是她在沙漠中跌跌撞撞摔在了什麼地方導緻的擦傷,而現在,老人已經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是麻醉劑。
安昱沉默的看着歸甯阿婆背後的傷口,他下意識地用了自己處理傷口的辦法:撕開已經粘連在血肉上的衣服,然後再将傷口重新包紮回去。
他小心的把歸甯阿婆放在房間裡,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名突然闖進他的世界的人類年長女性,然後轉身向着更高的地方跑去。
如果你要狩獵的動物很多,就像是狼群,你需要找一個更高的地方,找到他們的首領,然後先殺死首領。
這是歸甯阿婆交給他的,現在他要實戰了。
隻不過面對的不是兇狠的狼群,而是更加貪婪和殘暴的人類。
安昱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安安靜靜的和歸甯阿婆在沙漠裡相處更久的時間。
他笨拙的模仿着歸甯阿婆故事裡的孩子們和青年們的樣子——讓自己更像是一個人類。
他學會了擁抱,學會了撒嬌,學會了微笑。
他模仿着成為一個人類,在歸甯阿婆眼裡他就是一個受苦受難的小可憐。
但他不是。
他是一個從生死拳場裡爬出來的惡鬼,是一個在手術台上死而複生過很多次的XS-0001。
安昱趴伏在約莫十五六米的高樓上,俯瞰着下方已經試圖進入樓内的人類。
他們的打扮并不相同,有的人一身漆黑,就像是他在工廠外遇見的小弟;有的人花紅柳綠,極盡張揚,不像是在沙漠中會遇見的人類;有的人打扮樸素,就像是他曾經在沙漠中避開的所有聚居地的人類一樣。
但是他要找的人應該不是這樣的打扮,真正的想要帶走他的人,應該是一件純白的白色大褂,胸口上别着一個銀灰色的名牌,裡面是一件天藍色的襯衫,雙手也許還帶着手套,臉上帶着一個口罩。
研究所裡的每一個人類都是這樣的打扮,安昱看着他們在自己的眼前走來走去,帶着一樣本子和筆,對着躺在手術台上的自己指指點點。
當一件事重複過成百上千遍,無論是記憶再好的人都會開始模糊,開始遺忘每個細微的不同,隻記得那些被機械重複的部分。
但這裡沒有這樣的打扮。
對于研究所的祂們來說,一場回收還不值得自己親自下場。
至少在安昱證明自己的特殊以前,這不過是一場實驗體外逃的鬧劇而已。
躲藏在高處的安昱在判斷自己可以從那裡逃脫。
歸甯阿婆給他制作的弓箭并不能飛得很遠,殺傷力也沒有很高,而且現在他隻有一次機會。
當你在高處暴露的時候,你的敵人就會圍上來,切斷你下行的路。
安昱眯着眼睛看着幾個人類跳下車,握着他們的武器走進了建築裡。
他搭起了弓,目标是不遠處的岔口,靠在車邊人低頭在看着什麼,既沒有要進入建築的打算,也沒有防着安昱出逃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