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索爾說過,凱厄斯是某人的私生子,她說這話時,像是對某個秘密心知肚明。我忘了那人的名字,也許是某位王公貴族,或是某個敗落家族的後裔。但我清楚地記得一點,凱厄斯是為報仇而來。
雖說女人确實是我的前世,我也按部就班走了一遍她的故事,但有時候我還覺得和她無比割裂。
她愛凱厄斯,最終又恨他至極。她詛咒他成為不老不死的怪物,卻不曾預料到,這個詛咒會在千年後成為我最大的麻煩。
我難以苟同她的詛咒,不老不死哪裡算得上是懲罰?在我看來,那完全是一種祝福。
如果我能不老不死,就不必害怕衰老,不必擔心死亡會在某一天突然降臨,帶走我的自由和一切。如果我擁有無限的時間,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探索世界,而不用依附于任何人。我可以不嫁人、不應酬,不必按照那些愚蠢的社會規則去生活。
凱厄斯的性格,大概也是在這漫長的不死歲月中雕刻成的。
但在愛這件事上,我卻隐隐能看到他的頭正一點點低下,這可能又是一次僞裝,可卑劣的我,仍舊需要他。
是的,在他勾住我的手時,我已經做出了決定,隻要能成功複仇,我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出賣自己,哪怕是……假裝愛他。
這不是艾薇一直以來教我的生存之道嗎?她總是告誡我,在舞會中遇見好家世的男人時,要時刻面帶微笑,讓自己成為他們心中的珍寶。
“男人總是愚蠢的,他們永遠無法抵抗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當時的我對這番話嗤之以鼻,可現在,我竟開始照着做了。
在這一場關于複仇的遊戲裡,這種手段同樣适用。
為了達成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
凱厄斯如此簡單的同意,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這麼簡單?我的目光漸漸從他身上移開,漫長的沉默中,我退後一步,腳跟意外勾到皺起的布料,踉跄了一下。
“但我也要追加要求。”凱厄斯的手下意識擡起又放下,面色陰沉的收回獠牙。
果然,這才是對的,他添加要求反而讓我松一口氣,下一秒,我古怪的皺起臉,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也沒敢信這句話是凱厄斯親口說的。
“你這算什麼要求?”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嘲笑似的氣音,“不允許我和男性對話——”
“你是把我當作你的妻子了嗎?怕我出軌?”沒等我的腦子反應過來,我的嘴就把這些話吐出去。
凱厄斯忽然勾起唇角,抓住我的腳踝,我的汗毛頓時立了起來,繃直小腿的肌肉,瑟縮一下,
他的指尖沿着鞋帶收緊,語調輕緩,帶着某種誘導般的意味。
“那麼,你答應嗎。”
答應什麼?
不許與男性說話,還是成為他的妻子?凱厄斯的臉色變得太快了,仿佛暴風雪前刹那間變換的天空,讓人無法預測他的真正意圖。我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在這之間二選一,生澀的咽下口水,最終點頭,算是給出了答複。
當然,在心底,我還是把這當作一個玩笑。
凱厄斯似乎很滿意,站起身,一隻手臂伸向我。我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擡手搭在他的肘彎上,試探着邁步,卻猛然發現自己的腿虛軟無力。
他的手臂輕微收緊,支撐着我不至于跌倒,我的腳步微微踉跄,努力找回平衡,一步步走下樓,在餐桌前坐下。
餐桌上擺滿了新鮮的蔬菜水果,都是人類的食物,我切着盤子裡的牛肉,瞟了凱厄斯一眼。
他擡起眉梢,像是在問我有什麼事……我是這樣以為的,但我估計是想錯了,他徑自奪走了我的牛肉,握刀角度精準,動作流暢優雅,臨了把塊狀的牛肉丢還給我。
我握着叉子,半天沒緩過神,叉住一塊牛肉,被逼似的塞進嘴裡。
沒下毒。
凱厄斯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隻吸血鬼,吓我一大跳,連嘴裡的牛肉都變得無味。他恭敬的舉起托盤,送上一杯紅酒。
透過玻璃杯壁,紅色的液體妖豔詭異,我聞到嗆鼻的鹹腥味,才發覺這是一杯鮮血。
帶着一絲溫熱的氣息,像是剛剛從某個人的血管裡流淌出來,還未完全冷卻。
我迅速感到喉嚨對牛肉的排斥,手指關節用力到泛白,推開盤子。
“我吃飽了。”我猛地站起來,想要快點聞到新鮮空氣,看也不看凱厄斯一眼,就往外走去。
“去哪?”凱厄斯在我身後問。
“是你給了我談判的機會。”我語氣平靜,“你說了‘好’的,不是嗎?所以,現在你沒必要好奇。”
凱厄斯的目光銳利得像是能将我剖開,我挺直腰背,皺着眉離開了這個空間。
我不想看到凱厄斯進食鮮血的樣子,
縱使早已知曉他是吸血鬼,我依然無法接受他當着我的面飲下鮮血,那樣的畫面讓我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他已是一隻野獸,并用這張屬于野獸的嘴唇與我親密接觸過。而為了生存,他必然會繼續殘害其他人類。
我用人類的認知活了十九年,想到這座城堡裡的某個地方,還關押着等待被食用的人類,我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要入睡時房門卻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