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這樣說,柳生比呂士一直覺得絕大多數的社交都是在浪費時間,不過他是個聽話的兒子,所以他會乖乖穿上媽媽一早準備好的西裝,但領結就有點誇張了,于是他拉開抽屜換了另一條灰色的領帶。在玄關對着鏡子整理襯衫領子時,妹妹走過來扯着自己的衣角說想去迪士尼看聖誕煙花,他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微笑着說下次一定去,便轉身打開了家門。
不過柳生并不經常出席這類場合,至少和那些與他家境差不多的同齡人比起來,他算是極少露面的。畢竟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像迹部景吾那樣,無論在什麼場合都能做到遊刃有餘,偶爾甚至能讓人忘了他才是被邀請來的客人。
在角落裡站着的忍足侑士瞥了一眼被幾家長輩圍住的鳳鏡夜和片倉南,打了個呵欠偏過頭不湊巧和柳生對上了視線,正好對方也是一副格格不入的樣子,他就主動上前搭話了。
「柳生君這次沒帶書嗎?」忍足開口問道。
輕拍了兩下褲子口袋,柳生回回答:「現在就開始偷懶可能有點不太合适吧。」
「主角們在場的時候,我們配角做什麼都很合适的。」忍足推了推眼鏡。
「你說得倒也在理。」柳生擡頭順着忍足的視線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幾個人,接着摸出口袋裡的書,文庫本大小,是方便随身攜帶的尺寸。
恰好手機在此時震動了兩下,他一小時前發送的平安夜祝福收到了回複。
:沒關系,多誇兩句吧,我是不會臉紅的,千萬不要吝啬你的謝意。
這番熟悉的語氣讓他笑了出來,他承認自己确實非常喜歡這份禮物。
上個月還沒放假的時候,我在論壇上看到了阿婆的短篇集再版會在十二月下旬發售,雖然我本人更喜歡日式推理,可是柳生是個忠實的阿婆追随者。加上我還惦記着海原祭時他送給我的那件風衣,所以就在亞馬遜預定了一套。最理想的情況是二十号寄出,那平安夜前應該能送貨上門,我決定賭一把運氣,當作是聖誕禮物。
午後時分,外面的雪剛停,客廳的壁爐把整間屋子烤熱了,我半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手冢坐在聖誕樹下的地毯上和迪安下棋,一旁的巴斯兩手背着站在兒子身後,臉上的表情像是忍不住要開口提醒他的樣子。
留意到柳生發來了新消息,我翻了個身直起身,打開聊天界面。
:岡田,你有時候真的會讓人非常感動。
他果然立刻就猜到書是我送的,在腦海裡用柳生的聲音模拟了好幾種說出這句話的方式,我想如果真要讓他給我說句謝謝好像聽起來也挺奇怪的,他這種說法反而讓我感覺,不誇張地說,我感覺到了一丢丢成就感。
見我連笑了幾聲,手冢轉頭看過來,在這同時他已經輕而易舉再一次拿下了迪安的王,我放下懷裡的靠墊走過去在迪安旁邊盤腿坐下,擡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笑着說:「讓我下一盤怎麼樣?」
迪安點頭挪了個空位給我,巴斯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期待的樣子,隻是對面的手冢卻在悄悄歎氣,我把棋子都擺好了,因為是白方先行所以我把棋盤調轉了一下方向,手冢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我聳了聳肩使了個眼色,他肯定拿我沒辦法,于是便先拿起了棋子。
至于手冢為什麼會歎氣,這個理由很簡單,因為是我教他下棋的,準确說是小時候的我硬拉着不會下棋的他陪同樣不會下棋的我學下棋。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小學四年級的暑假,我幫外婆去借《茶花女》的光碟,拿回來放進影碟機卻發現是另一部電影,本想着跑回去重新換一下,外婆已經拿着一盤點心和飲料到了客廳,她讓我不用去了,因為這也是她喜歡的電影。
那時乖乖坐在茶幾旁邊一聲不吭的小孩就是手冢,而師父正在樓下和爸爸喝酒聊天,以我們倆對老爺子的了解,他一定會聊上很久很久。
電影究竟講了什麼我根本沒印象,整部影片畫面昏暗,台詞故弄玄虛,叙事節奏還很慢。我隻記得故事裡有個騎士在和穿着黑鬥篷的死神面對面下棋,他們的賭注是「死亡」,而當第二日來臨時,輸掉棋局的騎士就這樣被拖入了死神的圓陣之中。
那一刻我注意到手冢緊盯着電視屏幕深吸了一口氣,他徹底沉浸在劇情之中,仿佛他就是故事裡的騎士。
不過我對他們下的國際象棋很感興趣,我似乎天生對能夠一對一就進行的競賽都有着超乎尋常的好奇心,比如柔道,再比如下棋。嚴格來說考試可能也算,不管怎麼樣輸赢都由自己負責。
因為我的小學隻有将棋社,所以我去買了一本國際象棋入門指導書,起初和我一起下棋的是外婆,她過去在家時常常同兄長對弈,可是她清醒的時候實在不太多,有時候是我才下完一步,她就擡頭問我說這是什麼地方。
正好那個暑假的最後兩周師父把我帶去了東京,我白天在道館練柔道,晚上就拿出棋盤纏着手冢。他小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完全不會拒絕人,而且還總是讓着我,假如我赢了倒還好,若是我輸了,那我一定會讓他繼續和我下棋,一直下到我赢了為止。
說來慚愧,我當年确實有些不講理。
「啊哈,」我放下手裡的皇後,指着棋盤對迪安說,「看,我幫你扳回一局了。」
「還下嗎?」手冢很難得主動提了再來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