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隻是猜測。”陳七抿起嘴唇,“隻是羅織之法雖多,但是隻要行得正坐得端,即使是咱們東廠也鮮少能屈打成招,尤其是對于像鄧大人他們那樣的官員,這種會有損名譽的事情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認的。”
這說得很有道理。
蘇雪嘶了一聲,“這樣吧,我明早再走一趟鄧府。”
“那都督我……”
“你繼續幫我盯着司禮監。”
“是。”
不論多少次,陳七這樣突然消失在眼前都會使蘇雪心下一顫,這些錦衣衛到底學的是武藝還是妖術啊。
“小祖宗,”琴閑這邊給蕭弘辰鋪好床被回來了,“王爺好像沒有要休息的意思呢。”
“願意睡不睡,我睡不着他也别想睡好了。”
琴閑總感覺蘇雪這語氣裡總有點炫耀的意思呢,真不怪金翠姑姑老說蘇雪像宮中妖妃,“小祖宗,陳七走了,可是我說的意思?”
“沒查清楚呢,”蘇雪怕這小狐狸翹尾巴,“明天跟我再去一趟鄧府。”
“好!”琴閑多麼一個玲珑人,一下子就能領悟蘇雪話中的意思。
蘇雪捂着額頭,心裡又糾結起來,要真是琴閑說的那個意思,他就是小醜中的小醜了。
……
隻不過兩天,鄧府就像變了個樣。
“府中的下人是不是,”蘇雪一邊在堂中等着鄧緻遠一邊問起旁邊的管家,“少了一些。”
“啊是,”管家低着頭回答,“老爺上了年紀,打算緻仕,因此先遣了些下人回去打理老宅了。”
“鄧大人正值壯年,何必要緻仕。”
“老爺一定是想好好修些學問,”管家似乎也不知道其中理由,“況且席相公這次沒中,對老爺也是個打擊。”
他自己把人家名字抹了,還受打擊了?
蘇雪翻了個白眼,随即露出笑容,“咱家明白了。”
管家跟着笑笑,看來司禮監的人也不都似傳說中那麼刻薄陰暗。
“蘇公公,”這次鄧緻遠的樣子就沒有上次那麼從容了,他對蘇雪點了下頭,“您怎麼又來了?”
“咱家回去想了想,又見了一次席相公,覺得心裡還是有些疑問。”
“不管有什麼疑問,”鄧緻遠咽了下口水,“也與老夫無關了,”他看一眼管家,希望他沒有與蘇雪多說什麼,“老夫家中有些事故,得回去處理一陣。”
“啊,不緻仕了?”蘇雪歪着頭問。
“也是要緻仕的,”鄧緻遠尴尬了下,他這種人很少說謊,因此說點什麼就漏洞百出,“反正,”
“反正就是既對學生有愧,又實在放不下朝中名利?”
“蘇公公,您這話!”管家剛出聲就立刻被蘇雪一個眼神瞪回去,小聲叨叨,“我們老爺,是朝廷官員,您,您不能這麼同他說話。”
“朝廷官員怎麼了,”蘇雪嘴角斜了下,“朝廷官員就可以不顧師德,為了前程犧牲自己弟子的仕途了?”
鄧緻遠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竟說不出話來。
讀書人最好了,讀書人臉皮薄。
“真不知道您與席路遠口口聲聲聖人道理的時候,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你,你!”鄧緻遠喘氣都喘不勻了。
蘇雪揚着腦袋站起來,好像靈光一現,“啊,毀了一個狀元,死後能享太廟嗎?”
“這是不是就跟那些巫蠱之術一樣,把弟子的氣運吸到自己身上來?”
蘇雪的嘴在司禮監裡都是一等一的缺德,趙魚被趕去遼東之後他再無對手。
鄧緻遠一直做學官,面對的都是那些有心巴結,心思單純的學生,猛一遇上蘇雪,滿嘴的之乎者也一個也蹦不出來,隻有眼淚被擠出來,“你胡說!”
“快來人!”管家還想掙紮一下,想呼喚些家丁把蘇雪趕走。
“咱家看誰敢動!”
可管家自己都忘了,他們把下人都送回老家了,哪有人敢來攔這兇神惡煞的蘇雪。
“鄧大人,咱家之前以為你是為了學生着想,對你一片敬意,”蘇雪走向鄧緻遠,“可是後來想想,既然每屆三甲都會有人潑髒水,那怎麼沒有一個給潑下去了?”
“而且席路遠又不是傻子,《大學》《中庸》那些書天天有人讀,拿哪句話做文章都不算稀奇,他隻要不跟十三歲那篇寫成一樣的文章不就得了?”
蘇雪咄咄逼人起來,“鄧大人,你忽悠忽悠咱家這種沒讀過書的人就算了,你竟然還用這樣劣質的理由去欺騙那一直視你如父的學生,你怎麼拉得下臉,你心裡就一點不虛嗎!”
鄧緻遠搖頭,“不是,不是這樣的!”
“啧啧,就你這樣子,确實是應該回家養老去,再在翰林院中待着不就是誤人子弟嗎,這翰林院裡有多少庶吉士夠你糟蹋的啊?”
“唔——”鄧緻遠一口渾濁血液從咽喉中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