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坐着的齊之川默默擡起頭,盯着楊樂微的側臉,一動不動。
“其實說實話,《清淤》這本書,我剛看的時候,并沒有被驚豔到,事實上,我覺得這是一部非常不适合現代市場的小說,但是我看下去的時候,不知不覺的代入了金可昱這個角色的時候,我發現我離不開他了。”
“我以為隻是個初中生的故事,畢竟現在的市場沒有感情線很難賣的出來,但是如果說有哪一部的小說讓我感覺到,成長的驚豔。”
“真的隻有金可昱了。”
“雖然說作者後來給他寫了一條暗戀的線,但我并不覺得真的是悲哀的,也許隻是十字的想象,但是它一定存在。”
“誠然,這段愛的出現,對于金可昱來說,太過于理想化了,所以你會問我這個問題,有關這個結局的改變。”
羅慧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我不覺得應該改變。十九歲以後的金可昱,已經是一個成熟到甚至有些過于看淡的人了,他需要一段感情經曆,并不是為了補足他缺的那部分愛,而是為了成就自己,讓他重新擁有一個完整的飽滿的靈魂。”
“我想,也許某一天,這段愛對于金可昱來說,已經過了保質期,他依舊可以随時放手...”
“不管怎麼說,”羅慧溫和的看着楊樂微。
“這就是我眼中的《清淤》。”
“我不知道你是否滿意這個答案,希望你可以接受。”
楊樂微聽完,幾乎有片刻的啞口無言,他在二十七歲的時空裡,并沒有遇到一個叫羅慧的人,如果遇到的話,他真的很想替自己謝謝那個時候的自己。
《清淤》的版權,應該賣給她。
還有,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好像也需要提前交代一下。
“謝謝您,我覺得您說的很好,但是...您有聯系到十字嗎?”
羅慧怔了下,道:“說實話,幾個月前我向他發過幾次郵件,但是他沒有回信,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不願意。”
這話沒說完,便被楊樂微打斷了。
“不用了,羅姨,我今天來就是跟你說這件事的。”
“我就是十字,也是金可昱本人,如果您真的很喜歡這部作品的話,我願意交給您,并且擔任這部作品的編劇。”
楊樂微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幾乎不過腦的,很着急的想要留住什麼人,他已經在花刺兒的事兒上,吃夠了愣頭青的虧,所以說什麼做什麼之前,都會三思而後行。
激動,以及悸動。
對他來說,已經成為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
很多人說他知世故而不世故,但是那實際上隻是因為缺愛的成長造成的過分早熟。
他不喜歡這樣,但也知道隻有這樣,隻有藏匿好自己的所有情緒,隻有不相信也不走近任何人,他才能夠安全。
通往他世界的門隻有一把鑰匙。
他留在自己身上的安全感。
他恨自己,卻也無比愛着自己。
所以他能夠和每一個時空的自己共鳴,更能和自己作品中最像自己的人物共鳴。
他在幫金可昱,也在幫自己,選擇一個自己的“家”。
羅慧聽了他的話,卻出乎意料的并沒有很震驚,或者說,她驚訝的點其實在于她沒有想到楊樂微就這樣直勾勾的看着她,把這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告訴了在場的她和齊之川。
對于齊之川的心思,她看得出一二。
這孩子也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了,雖然兩家并沒有走的特别近,但在影視圈,齊家爸媽請她幫自己照看的時候,她也沒少背地裡關注。
她看着他長大,對誰都不冷不熱的,在娛樂圈風生水起的地方,愣是讓他這一株白蓮不冷不熱的熬成了唯一一處風景區。
她佩服這孩子,但也可憐他小小年紀就跟那斷情絕愛了似的,摸爬滾打,不容易。
直到她看見齊之川也會因為什麼人的受傷,而緊張成那副樣子。
就好像...
很久以前的一件事兒。
算了,太久遠了。
羅慧想到這裡,看向楊樂微,眯眼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和我想象裡面的十字,真還不太一樣。”
楊樂微一愣,抿了抿嘴。
“我也沒有想到,金可昱本人居然是這個樣子。”
楊樂微咂舌:“我這個樣子,很不像他嗎?”
“那也不是,”羅慧道:“我隻是覺得,那小孩挺可憐又挺艱難的,我以為十九歲以後他會孤僻的接受一切,甚至有的時候我擔心他會走上歪路,所以看到你坐在這裡,也許我的存在也會出現在你往後的作品裡的時候,我還挺高興的。”
楊樂微點點頭,沒來由的一陣感動,但反過頭又想到,其實他也不是十九歲的金可昱。
他有時候也會想,在所有的美好支離破碎之後,他真的能做到從來不做任何一種壞事嗎?
他會想,好壞到底是誰定義的呢?黑和白,真的能分清楚嗎?
歪路...
可是對于他來說,隻要有路,他都想去走一走。
一個面前永遠是荊棘的人,有什麼資格要求前方的路呢?
他常常覺得,自己的未來永遠是康莊大道,所以靠着這也許有些幻想過頭的妄想,他也能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天。
可是有時候又不得不想,苦難啊,就像是一個詛咒。
你夾在中間,夾在陰陽兩隔的邊界線上。
不能愛,又妄想愛。
不想恨,卻又無法愛。
他就這樣長久的駐足着,直到一道門打開。
“滴答——滴答——”
輸液管的聲音,也是心髒驟停的聲音。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部劇我接了。”
許久沒有發聲的齊之川忽然站起身,聲音低沉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