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舊事,恍然一夢。
第二天清晨雨未停,傅岓就撐把傘,上了臨沂山。
清風書院景色依舊,隻是雨後的青山起了霧,讓人看清山峰輪廓。
書院後山,空靜大師正在房中煮茶,見有故人來,笑了起來:“稀客啊,沒想到我那視書院為囚牢的小徒弟竟也會主動上山?”
傅岓收了傘,自己已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年,隻是道:“師父,您可饒了我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空靜大師一笑,給傅岓斟了杯茶,感慨道:“出去走一遭,性子變了不少。”
當初涼朝與平朝之戰,空靜自是知情,也明白傅岓為何會失蹤,而今又回來了。
兩人之間走到如今局面,隻能說自有因果。
空靜大師道:“凡事自有定數,你也不必太過憂心。”
“師父,我隻是有一事不明。”,傅岓擡起眸,眼眸中似藏着萬千愁緒。
如果說當初尚年少,傅岓隻當空靜是當真欣賞他們,所以才會将他與顧南筠都收為弟子,可如今想來,涼朝人為何要收平朝皇子為徒?
猜到傅岓想問什麼,空靜大師放下茶杯:“你是想問我當初為何會收南筠為徒吧?”
傅岓點頭。
空靜大師歎了口氣:“因為他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故人?這跟涼帝給出的原因一緻,傅岓不禁更加疑惑:“師父,您所說的故人是指誰?”
“我的……”,空靜大師頓了一下,才接道:“師妹。”
“二十多年前,我與她一同下山,她……她與當今聖上結下了情緣”,回憶起往事,空靜目光有些悲傷。
當今聖上?傅岓心下一驚,想了想,他又皺眉道:“可師…可顧南筠是平朝人?”
這世上有相似之人,可傅岓之前就懷疑能有顧南筠那般容貌的世上有幾人?又想到涼帝所言,他頓覺荒謬。
空靜大師垂眸,笑了笑:“所以那大概也隻是我的念想。”
當真是巧合嗎?傅岓猶豫開口:“師父,那……”
“你是想問我師妹如今身在何處?”,空靜大師擡眸朝門外看去,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他道:“二十多年前,她在清關城的一場大火中消失了。”
清關城……想起同顧南筠一同去的趙家府宅,傅岓不可置信,又問道:“師父,您的師妹是不是…姓趙?”
“你怎麼知道?”,空靜大師回過頭看向他,目光有些奇怪。
傅岓心驟然一沉。
這一切過于巧合的答案似乎都在告訴他最不可能的一種結果,顧南筠難道有涼朝人的血統?可怎麼可能,涼帝又怎會與顧南筠的母妃有淵源?
“師父。”,傅岓稍微冷靜了一下,沒答空靜大師的問題,而是問:“您怎會知道您師妹與陛下結下過情緣?”
提及往事,空靜大師話語中盡是歎息,他道:“二十年多前,在宣城一帶我與她救過當今聖上一命,二人漸生情意,可當初師妹并不知陛下真實身份,後來陛下有意召她入宮,她拒絕了,還獨自一人離開了。等我再找到她時,便是清關城趙家的大火已發生數月。”
“所以在那場大火裡沒有一個幸存者?”,傅岓問及此,眉頭一蹙,這一切恐怕沒那麼簡單。
如果說顧南筠的母妃真是他們的師叔,那大概不僅沒死在那場大火中,甚至還進了平朝的皇宮。
傅岓不禁想起在那個荒涼的院落中顧南筠憂傷的神色。
空靜大師道:“有關趙家的消息很少,我也不知師妹是不是遭遇了不測,但從那以後她确實音訊全無。”
傅岓還欲開口再問,但門外出現的一個身影卻突然讓他閉了口。
顧南筠。
來的人是顧南筠,他撐着一把油紙傘,一襲青衣,像個不染纖塵的仙客。
顧南筠目光落在傅岓身上,傅岓就匆匆别開了視線,他有些心虛,不知顧南筠有沒有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
空靜大師看着站在門外的人,一怔,随即笑起來:“你們呐,不來看我的時候一個不來,今天這是趕趟兒來了。”
他朝顧南筠招了招手道:“來,南筠,陪師父喝喝茶,聊聊天。”
“師父。”,顧南筠收了傘,走進屋内,恭恭敬敬地朝空靜大師行了一禮。
“坐吧。”,空靜大師在傅岓的對面又斟了一杯茶。他道:“還以為上次一别,你我師徒二人再無見面的緣分,沒想到還能在涼朝相見。”
“是弟子有錯。”,顧南筠面色平靜,話裡有話,也不知這句錯說的是自己沒來看望師父的錯,還是說的自己是個平朝人的錯。
空靜大師明白他的心思,也沒點明,隻是道:“你何錯之有,這世上之事大多都是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