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說完,老人逐漸渙散的目光突然有了一點神采,他冷哼一聲後,慢慢點了點頭。
“哼,就是那群鳥人!”
哪怕周身已經因為流血過多變得冰冷,可老者還是狡黠地眨了眨眼,朝衆人得意地笑笑。
“他們以為許諾點金銀,我們就能被拿住了,真是做夢!别看我們哥兒幾個是老光棍,可就算窮得有上頓沒下頓,也絕對不會跟那夥人為伍,幹些有違老祖宗的事!”
後面的事,就和老孫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收下了那夥人的錢,按照對方計劃埋伏的路線行船,等到水中央的時候,任由那群人将老孫他們一網打盡。
起先他們隻當這錢不要白不要,隻想拿了錢不做事,可顯然低估了那夥人的心機。
察覺到老者沒有按照事先計劃行船,那群人氣急之下甩出了個飛镖作為信号,而這飛镖不偏不倚,恰好插中了老者的腹部。
又或者說,是老者察覺到了危險,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就挺身擋了過去。
無論如何,都是他們鬼迷心竅收了财物在前,而在看到那個年輕後生為了保護馬車,直接與對方被礁石刺中同歸于盡之時,感受着汩汩流出的鮮血,他竟覺得有幾分釋然。
作為臨江鎮土生土長的人,從小聽着長輩們講起無數遍此地的來由,到了古稀之年的他,哪怕補上了一條命,也是無言去見舍身取義的前輩們的。
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他也是無顔去見那位犧牲了的年輕後生的。
意識逐漸渙散,耳邊隐隐傳來幾聲呼喚,好像是讓他不必愧疚,老者眨巴了兩下嘴,卻幾乎沒有力氣發出聲音。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慢慢道,“不止一……”
“老人家,你說的不止什麼?”
齊祐急得滿頭大汗,湊在他的嘴邊聽了又聽,可老者早已沒了呼吸,無論怎麼問都是無功而返。
“或許是不止一隊?”蓮心琢磨一下,不太肯定地問。
旁邊兩人想了想,也覺得這個解釋最為靠譜,老者在意識恍惚時反複念叨,很可能是因為心懷愧疚,從而對他們進行祝囑咐。
“他娘的,一撥之後又來一撥,不就是些鹽鐵糧草,至于這麼大費周章的嗎?”
看着罵罵咧咧的齊祐,蓮心不禁有些恍惚,那個平日裡最讨厭髒話的人,現在竟有了幾分二師兄的樣子。
老孫将馬車整頓好,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說呢?虧還在軍營呆了那麼久,還不知道打仗時最金貴的是什麼?”
被這麼一喝,齊祐沒有回嘴,半垂着頭到前面探路去了。
其實不說他們也心知肚明,為了送這一車的貨物,前前後後已經有兩個兄弟獻出了性命,這些貨物已經并不單單是救急的資源。
更重要的是,承載了民衆對于國家的守護,以及滿腔的不屈之情。
過了江,再往前行出一段土路,面前的景緻頓時開闊起來。
比起縱橫交錯的山脈和樹林,眼前出現的,是極為寬敞的空地。
極目遠眺,不難望見在不遠處,伫立着一座高聳的城門。
經曆了長途跋涉,他們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就在不遠處,淮州城,到了。
然而等探路的齊祐一回來,老孫就趕忙制止了他牽着馬車準備入城的舉動。
特别是在聽齊祐說到城門口有将士把手,看起來極為嚴密規整時,老孫的臉色突然一下變得更加難看。
好半天,他才慢慢吐出一句。
“淮州城,怕是又要亂了……”
兩人皆是不解,但老孫并沒有回答他們的疑問,隻是背着手在原地焦急地來回踱步。
天色漸深,稀薄的光線透過頭上密密的樹蓋灑下來,頭上似乎驚起幾隻烏鴉,撲扇着翅膀飛起,還不忘“呱呱”的叫上幾聲。
等了一會兒,老孫終于停下了腳步,回頭深深看了蓮心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個皺巴巴的布包。
“務必貼身保管,直至與陸将軍相見。”
說完這句之後,也沒等蓮心回應,就拉着一頭霧水的齊祐,牽着馬車往城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