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方法說不上多高明，當日密探的不能說都想到過，但也最起碼占了五成，可他們之所以沒有說，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這方法有效，但犧牲太大。

為官數年，他們不僅是争個身前榮，更想的是搏一個身後名，雖然知道是可行的唯一辦法，但卻又顧及自己的名聲，誰也不想但那個罵名。

拖來拖去，這個想法便落在了為首的太傅頭上，也隻能由他來提，這罵名太重，一旦被世人得知，定是要做千古罪人的。

因此，當日參加密談的，無論是二品大員，還是五品小官，都深深記得那個漆黑的寒夜，年過六旬的太傅身着一襲湖藍官袍，握着瑩白的茶盞，沉聲開口，說出了那個令人痛心也是不得不為之的計劃。

“誘敵深入，血洗淮州，死谏讨伐。”

計劃很短，隻有寥寥十二個字；可又很長，長到淮州的血用了一年的時間還沒有褪去，長到之後的每一個黑夜，那些慘死百姓絕望的呐喊都會出現在他們的耳側。

此後的每一天，哪怕南邊時時傳來捷報，可這些自诩救國有功的文官武将，隻要一想到那些被獻祭的無辜百姓，就寝食難安。

外患一日不除，倭人一日不清，那些慘死百姓的靈魂就無以慰藉，他們也擔不起任何褒獎。

他們隻希望可以一鼓作氣，徹底鏟除南邊這場禍患，同時，也日日誦經祈福，其中有多是安慰自己的内心也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漫步在岷州城的蓮心并不清楚背後的彎彎繞，但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據城外人說，當日東倭屠城時，陸盧兩位将軍就駐紮在距離不過百裡之外的江畔，完全可以及時趕到，哪怕救不了所有百姓，至少也不至于落得那麼慘烈的結果。

而之所以沒有去，是因為得到了陛下懿旨，當日在江畔的，除了兩位将軍，還有奉旨前來督軍的馬千歲。

從來聖命不可違，饒是陸将軍的戰馬已經一半踏入了城門口，可還是在第三次重複那道诏令時，又重新退回了樹蔭遮蔽下的陰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總會凱旋回都的那一天，将軍隻有在戰場才是英勇無雙的蒼鷹，一旦進入了四方城中，就如同被折斷了雙翼的雛鳥，逃不脫飛不了。

前朝的林家就是鮮活的例子，面對那道诏令，陸将軍縱有萬般不甘，可最終也隻能選擇遵從。

于是，在漫天遍野的殺伐聲和呐喊聲中，兩位被當作“守護神”的将軍就站立在不遠處，身後跟着裝備精良的軍隊，死死握緊雙拳，年過四旬的他們，在那一聲聲嘶吼中，也不禁落了淚。

每次聽到這裡，講述的人總是滿腔感慨，蓮心也是如此，就好像一口濁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就在這時，耳畔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随即而來的，是一聲聲喜悅的祝賀。

“哎呀，我家文仲托人來信，說這次放榜，他也在上面呢！”

“恭喜恭喜啊，他宋嬸！操勞了大半輩子，終于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我早就看文仲那孩子跟别人不同，天生就透着一股機靈勁兒，這下好了，中了咱們城的第一個進士！”

蓮心咬了一口剛買的饅頭，感受着噴薄的熱氣，繼續聽着她們的對話。

“同喜同喜，你們這麼誇我都怪不好意思了”，那位婦人滿面紅光，雖然嘴上說着客套話，但腰闆兒挺得更直了，語氣間也是掩蓋不住的驕傲。

“我家文仲這麼多年吃得苦大家夥兒也是看在眼裡的，都是承蒙大家關照。這次也算開了個好頭，往後咱們岷州不僅會出進士，出個狀元也不是不可能呢！”

見她這麼說，旁邊的婦人們像是真見到了那個場面，一個個笑得更加燦爛。

好半天，其中一個才勉強止住笑，有些難為情地擺擺手，“我都不敢想，上輩子得積了多少功德，這輩子能給狀元當娘？隻怕輪到我身上，得折起碼二十年的壽吧。”

“呸呸呸，快别說這晦氣話”，那位進士的娘嗔怪地拍了拍她，随後想到了什麼，也有些怅然地歎了口氣。

“要我說這福氣确實也不是誰都能受得住的，你瞧陸大爺的那位林夫人多好一個人，隻可惜紅顔薄命，現在兒子中了狀元，也算是告慰了在天之靈了……”

“陸大爺？”

那位咒自己的婦人拍了下手，道，“哎呀，早就聽說陸大公子人中龍鳳，沒想到病了那麼久，這一下子還真中了狀元！”

“你懂什麼，人才到哪裡都是人才，命裡該有的，怎麼着也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