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徽音努力仰起頭,血紅的眼睛在淩亂的發絲間氣焰萬丈,她一字一句質問着,“你們在害怕什麼?”錦衣衛握着長鞭的手發着抖。
“我朝律法,欽案供詞不可改,你們為何不敢将我的供詞呈上去?”
“是怕得罪誰?”
“亦或是,陛下有旨?”聲嘶力竭,程徽音身體止不住地發着抖,綁着她的鐵鍊嘩啦啦直響。
啪——
長鞭落了下來,頓時皮開肉綻。剛剛的怒吼,耗盡了所有的氣力,連帶着剩下的一點點氣息也從傷口洩了出去。
陛下欲意程家亡,她不能再清楚了。
“大膽程徽音,你竟敢攀扯陛下!”其中一名官員重重将手中的筆摔在桌面上,墨迹濺在白紙之上,觸目驚心。
程徽音長歎了一口氣,三法司羅織的罪名,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從天而降,将她的身心網住,密不透風的繩索讓她難以呼吸。
什麼狗屁世道,這般活着,又與死了有何分别?心念至此,她便阖上了雙眼。任憑質問再如何犀利、髒污,她也不再回答了。
錦衣衛洩憤一般,用長鞭一下又一下抽着她的身體。她雙眼閉着,氣息微弱,一聲不吭。
大理院的官員,見此情形,擺了擺手。鐵鎖鍊嘩啦一聲砸向地面,程徽音被擡了出去,她的腳尖捆着枷鎖,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紅色的痕迹。
她被扔到了牢房,枯草的地席磨着她的傷口,寒風從頭頂的懸窗中咆哮而來。程徽音抱臂蜷縮,昏昏沉沉,爹、娘、阿兄,我好想你們。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沿着朝陽門大街疾步而行。門上北鎮撫司,攝人心魄。迎上門口接應的人,一盞長杆燈籠,燭火在晃蕩中明明滅滅。兩人未敢耽擱,穿門而入。
步入诏獄,潮濕陰重,濃濃的血腥味堵住口鼻甚至讓人有些反胃,鐵鍊锒铛聲在逼仄的長廊裡層層疊疊回響,像是閻羅索命的腳步。牢房裡的犯人各個都是傷痕累累,有些甚至四肢不全,都不過是吊着一口氣罷了。
風雪将窗戶紙吹得噼啪作響,終日不見天光的牢中陰寒刺骨,傅溪亭看見這一幕,竟是被驚得一身汗意。
他不上廟堂,身無朝職,憑着父親是當朝首輔,世人對他多有敬意。可當他直面威威皇權,卻第一次覺得一個人不過是滄海一粟。
逃不過,也辯不明。
傅溪亭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低聲急切道:“可是到了?”
“到了到了。”身側的錦衣衛連忙應着,從懷中掏出一串鑰匙。
咣當——
寒光閃過傅溪亭的雙眼,鑰匙應聲落地,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擦肩,掀起他的鬓發。
霎時間,右臂便多了道血口,傅溪亭甚至來不及躲閃,踉跄倒地。
“公子可還好?”錦衣衛顧不得追去,上前扶住傅溪亭,他臂膀已經向外滲出一片血,怕是傷口深可見骨。
傅溪亭勉強站了起來,餘光瞟到大開的牢門,以及躺在地上的程徽音,嘴角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大片的草席,唇色黑紅,雙頰發紫。
俨然一副中毒的模樣!
“程徽音!”傅溪亭心中一緊,連忙沖了過去,指尖觸及她的脖頸,脈象微弱。
他的手慌了似的哆嗦了一下。
有人,想要徽音死!
“快!快去喊人!救她!”傅溪亭看向錦衣衛,對方卻後退了兩步。
一聲哂笑落在陰冷的長廊中,傅溪亭隻覺得冷氣直鑽進衣袖中,他脖頸僵硬緩緩回頭。
“傅公子,别來無恙。”
來人不疾不徐,月華白的獸鳥曳撒晃晃悠悠,外面披了一件玄色金紋鬥篷,狐狸毛掩蓋住了他的眉眼,腰間的令牌暗夜之中金光乍現。
錦衣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慌忙叩首:“督主。”
裴景之雙眉緊蹙,雙目淩厲,“傅溪亭。”
“你可知,暗殺朝廷欽犯,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