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媽媽,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他泰然不過的神色,職業習慣的冷靜且和煦的語調,“緊張孩子學習和成長的心情,家長該是一樣的。學習的關鍵時期,玩起來就勒不住是不該,這事男孩子多擔待些責任也應當,回去我同他父母會好好教育。”
對面的佩佩媽媽,眼神落在陳熹身上,面色倒突然和緩下來,聲勢更是軟下來。
“你理解麼就好的,我們不是不講道理,佩佩突然聯系不上,又同個男孩子一道,玩到現在。都是關心孩子,關心則亂。”
陳熹點頭,“你的擔心我明白。原則上,我是不贊同限制孩子的交友自由的,當然,在不影響他人和自身學習生活的前提下。如果家琪和,佩佩同學,”他方才已經認出這位時不時悄悄打量他的咋呼冒失的小姑娘,“他們同學的相處交際影響到了佩佩,我和他父母,我們會适當約束他的行為。”
洪家琪瞥小叔一眼,不響地略略低頭。
陳熹隻看他的側臉,也曉得小子心裡的不服氣。
擡手拍拍家琪的肩膀,陳熹轉頭詢問許嬌娥,“家琪現在學校的課程不能落下,隻能上周末倆天的課程,能不能麻煩許老師,把兩個孩子上課的時間略微錯開些。”
“最近幾周,我盡量勻開時間,周末得空,我會在這裡等家琪下課。”
陳熹再問對方媽媽的意見,盡管,他始終認為大人過度的警惕和解讀所謂的感情萌芽,或許要收獲南轅北轍的反效果,可他更清楚,這不是和對方家長思想和觀念交流的時候。
佩佩此刻紅着臉拉扯姆媽的衣角,她怪姆媽不分青紅皂白地堅持問責,小題大做又讓人難堪。
許嬌娥暗嗤這般無端滅人欲的行徑,卻也錢難苦地違心附和某人的提議,她去取iPad調整一下課程安排。
而适才還不依不饒的甲方媽媽,态度180度轉彎,反口竟也檢讨起自家來,且不勞煩許老師調課,孩子們交朋友,不影響學習就好。
許嬌娥驚掉下巴,也摒不住看陳熹。幾分落拓,一副好皮囊确實蠱惑人心。
女色誤國,男色也一樣。“美人計”大概任何年齡段皆适用。
許嬌娥不禁腹诽,自己剛才的費勁勸導和周旋算什麼,算我話多嗎。
總歸,小事化無,皆大歡喜。
許嬌娥夾心一般的乙方,當然地感謝雙方家長通情達理互相體諒,寒暄客套的話裡,她陡然對上旁邊春風化雨的人一雙眼睛。
陳熹淺淡地勾勾嘴角,卻恍惚得了有人一記怨念的眼神。不待他反應,那頭佩佩媽媽忽然起身同他熱絡起來。
“陳醫生,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倒是給你添麻煩了。之前我父親糖尿病視網膜病變牽拉視網膜脫落,多虧陳醫生,不然老人家要受多少罪不曉得。”
佩佩媽媽說,他們幾個兄妹當時緊張壞了,還是拖了些關系找到陳醫生這裡。
陳熹每天天南海北的患者,哪裡都能記住,終究是醫者心地同人應付過問幾句。
屋子裡兩個年紀小的,正是藏不住的年紀。佩佩難掩好奇,家琪小叔明明就很帥,Joie到底哪裡看出來他是媽寶男的。她不解又一點心虛地望着洪家琪,而這小子方才便梗着脖子,驕傲地看着他小叔。
許嬌娥從她莫明暗戳戳的忿忿裡出走,到底是生命曾可貴,他救死扶傷的功德,才這樣快地息事甯人,她也是得了陳醫生的濟。
送走兩路“甲方爸爸”,學生風紀事件終于落幕。許嬌娥早什麼旁餘的事都不想幹了,轉頭爽約了原本的普拉提課,打包一杯冰洛神茶,取上手袋回家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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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剩叔侄兩的空間,洪家琪洩了氣般跟陳熹道歉,也求他能不能不要同他父母說,他和佩佩不過聊得來些,喜歡和對方在一起玩罷了。
陳熹投他一眼,臭小子要他跑這一趟,自然是不願父母知曉,而他應下了這件事,卻不能怠慢家長的責任。
方才他護犢子,不過考慮這樣半大孩子的自尊心,還有一旁某位老師隐忍不發的為難樣,且太過武斷的教育方式不可取。
事情既然出了,到底不能不問對錯便揭過。所以,他免不了要啰嗦小子幾句。
“洪家琪,道歉唯一的用處,就是你道歉之前當真反省過自己。與其道歉,不如少做抱歉的事。那麼,你是真的反省過自己了嗎?”
洪家琪在小叔冷飕飕的話語裡一時怔忪。
霎時,空氣突然的安靜,陳熹反觀自己,是否太過成人标準。要求一個孩子不犯錯,過于理性或者冷漠。誰人不犯錯,又誰能不犯錯呢。
他默默喟歎,“家琪,我從來不覺得交朋友是什麼不該的事,人類有統一的語言起,注定是要社交的,隻是什麼年紀幹什麼事情,每個人生階段都有它的主線任務。”
“你這個階段,即便有投緣的異性朋友,也再正常不過。喜歡、好感,都是天性,天性使然,沒有錯。你更要明白,這個階段的重心是學習,你要先有認識世界和認識自己的能力,否則一味解放天性,卻沒有支撐你天性的本事,那麼最後隻會是遺憾,是回不了頭的唏噓。”
“我可以暫時同你父母保密,但不是縱容你。你得答應我且做得到,先做好你的主線任務,第一,下次你的模考成績和雅思考試成績都有提升,第二,和人家處朋友注意分寸,别有什麼出格的,那麼,交朋友和學習也并不沖突。”
思索中的洪家琪壓哨沖線般地多雲轉晴,連連點頭保證,他一定好好學習,Joie交代的練習和作業他從沒怠慢,他也想和佩佩申請同一間學校的。
“嗯,我就先相信你,信你能說到做到,”陳熹轉頭打量臭小子,口吻也輕松一些,“再讓人家家長喊上門,那我隻能讓你父母管教你了。畢竟,教養孩子,責任重大。”
洪家琪還要無比認真去保證什麼,陳熹打斷他,空出一手撥轉他的臉朝前方,“決心表一次就夠了,說多了當心成狼來了。”
“一會兒到家,把你上次的模考成績和你雅思課的進度同步給我,發到我手機上。”
“Yes,sir!”
臭小子難掩雀躍,年輕人的煩惱大概就是這樣來去如風吧。
陳熹不搭理他,播放出車載藍牙的音樂。一天世界,鬧得他頭都大了。
然而,安靜也捱不過半天功夫的人,在回家的路要到盡頭前,獻寶似的嘴臉,告訴他,“佩佩說,Joie是顔控,最讨厭媽寶男,還有,暖男,對誰都一樣的體貼和關心。小叔,如果是Joie,你會喜歡嗎?”
看來某位老師和她的學生還真是無話不談,陳熹乜臭小子一眼,“還是那句話,閑事上少花功夫。看來我還是該跟你父親聊一聊。”
洪家琪乖乖閉嘴,擡手在嘴上比劃一個拉拉鍊動作。直到下車前,自覺禁言的臭小子才像打了雞血一樣沖小叔說“謝謝”。
就着洪家琪阖門的動靜,陳熹手機信息提示音響起來。
許嬌娥:[今天,謝謝]
她謝他今天通情達理主導交涉,也謝他兢兢業業攢下的功德替她解圍。
陳醫生一時小氣,他今朝是化緣功德來了,還齊趕上些嘴把式了。
他指尖飛快:[不客氣。]
在某人輕飄飄的感謝裡,陳熹若有所思,他很難不在意,她極值的否定,無限call back的“媽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