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許嬌娥待到快八點從汪家回頭的。
即便獨居,亦不管什麼年紀,老母親的門禁和規矩,也是輕易破不得的真章。多不舍得眼下秦朝顔也催着女兒歸家去,路上當心些。
大概她不是個内斂性子的母親,又或者人總是分别前要叮囑交代的話越發說不完。一隻保溫桶交到女兒手裡,秦朝顔亦步亦趨跟到許嬌娥車前,細細密密的話朝車窗裡的人撲過去,“曉得你不高興我管你,你講什麼邊界,什麼獨立我也不管,但是談朋友沒經過我同意,你不準……”
老母親頓了片刻,中式家庭母女談及此處,終究放不下傳統文化觀念的壓抑,她壓了壓聲音,“總歸人我沒看過,你不好紮進去的,聽懂伐。”
年輕人一時風月總當深情,真到醒悟過來,一地雞毛,沒人是赢家。她養女兒的更是三頭六面顧忌多。
許嬌娥給母親搞得一點心虛,隻得掩飾地嬌嗔老母親啰嗦,她敞着車窗聽她叨叨車子裡冷氣全放跑了。
秦朝顔氣死了,你就勿當伊一回事好啦,真是冤家。
汪蔚見母親絮叨久了,也拖着父親的手過來。
汪濟杭一貫的留客,适時打斷了一段趨于不快的母女私房話,一旁的汪蔚也伸手去晃晃阿姐的手臂,“二姐姐你要常回家呀。”
許嬌娥笑着應下,再稍探頭,和抱着球球站在門廊燈下的汪瑩道再會。
秦朝顔望着兩盞紅色的尾燈,嘴邊的一聲歎息到底無聲地吞進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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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嬌娥到觀真街時,小院裡,花窗透着燈光,陳熹先她回來了。
拎着黑色的保溫桶,許嬌娥徑直去到書房門口,不近不遠的距離,“陳醫生要不要喝桂花紅豆沙小圓子,我媽媽現在很少做了哦,熬了兩個鐘頭,手工磨的細沙。”
陳熹幾步到她面前,接過她手裡的保溫桶,感歎沾慣寶寶的光了,他家洪女士倒是時不時給大哥一家張羅些吃食,卻對她孤家寡人的好大兒少有問津。
“你少來,”家宴歸來的人問另一個家宴歸來的人,“怎麼這麼早回來,我還以為你要陪家裡打牌的。”
“你不想我早回來嗎。”陳熹沒有正面作答。
今朝陳家這頭是晚上的正餐,中午哥嫂回嫂嫂娘家小聚,晚上母親便索性邀了兄長一大家子一道來,中秋家宴也是長假小聚。
原本中午,父母兩個無非過問他幾句工作,落到個人問題上,父親角色總歸惜字寡言些,母親少了隊友助攻也少了興緻啰嗦他。可到了夜飯頭上,舅舅一大家子來了,又多是拖家帶口的,婆婆媽媽聚到一塊,少不了家長裡短。
她們的話題自然落到他身上,長輩眼裡不能要了的大齡單身男青年。家裡最是叫人省心的孩子,怎得現在成了最叫人操心的一個。
洪家琪同學遠遠地偷瞄一眼淪為活靶子的小叔,暗自慶幸也同情他,竟然頂替了自己TOP1不省心的頭銜。
彼時,嫂嫂王依珞也默默觀察小叔的神色與反應。
陳熹不響,好脾性任七大姑八大姨的幾個女性你一言我一語,朝他念經。輿論中心的人,最上乘的公關就是沉默是金。
直至舅媽又惋惜起她那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保媒牽線,見情形不妙,陳熹才淡淡然出聲,仿佛平地一聲驚雷,“我有女朋友了。”
一屋子人隻有王依珞心中了然的面無波瀾。
那日好姐妹碰巧撞見的一樁烏龍事,小叔應當是軋朋友無疑了,隻是人家的私事,她不曉得人家的想法,女朋友到談婚論嫁,多少變數難說得很。
再講,她更不願真成了家庭主婦東家長西家短的模樣,且二人叔嫂的關系,婆婆尚拿二子沒法子,她背後多事,總歸失分寸。
那頭的席面已經擺好,洪女士為首的幾個七嘴八舌地嚷起來,最後還是由陳父問他,真的?不是糊弄你媽的。
陳熹點頭,千真萬确,比真金還真。都給念叨這麼多年了,我至于現在編個姑娘出來糊弄人。
洪霞難掩老母親的激動,“什麼時候的事呀!”
她也所有母親的老一套,連環拷問,姑娘多大,哪裡人,做什麼的。又是家裡什麼光景,阿曉得啊。
陳熹無奈,要母親不要查戶口。到底他思及許嬌娥前兩次的顧慮,他想等她做好準備。
最叫人操心的人幹脆油鹽不進地讓人撓心,同母親耍賴般地敷衍,“别問了,你一桌子菜該涼了。總之人家姑娘條件比我好,時候到了帶回來,你自然就曉得啦。”
老小子不肯再配合,看着溫和的人最是主意正的一個。洪霞沒轍,又高興又生氣地擡手捶了臭小子兩下。
陳熹生受了母親幾個刀眼,潦草對付了一頓夜飯,捱到席散便找了個由頭先走了。
眼前,許嬌娥觑一眼有些沒正行的人,照着他的手臂拍一下。
陳熹笑着拉起她的手,朝廚房間走,“怎麼知道他們打牌的,你會嗎,麻将。”
“看你侄兒的朋友圈呀,你家今天家族聚會哦。”許嬌娥老實說,她不大會打牌,麻将或撲克都不行,不感興趣,大概也沒有天分,“你們家聚會都會搓麻将嗎,陳醫生很厲害吧。”
許嬌娥自覺地代入,腦子好的人大概學什麼都快。
陳熹不置可否年輕人的分享欲,他的關注點在有人的好奇心,對他家庭的好奇。“我,隻能算會吧,也沒心思去琢磨,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不感興趣大概率難精通。不過我家裡多的是精通牌技的,不用擔心,我們不會也不影響他們玩。”
許嬌娥滿半拍的反應,“什麼意思呀,誰擔心了,我又不要去你家的。”傲嬌鬼嘴上不肯輸,面上卻悄悄的女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