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娥戴着幹發帽在二樓浴室的鏡子前,鏡子裡望着陳熹替她小心翼翼地給傷口處敷醫用防水貼布。
淋浴間的熱水淋下來,潮熱的霧氣飄飄搖搖朝四方的空間蒙上去,許嬌娥貼身的開衫被水澆濕了一邊的袖口。
她望霧氣那邊的人,實話,沒了眼鏡再隔着一層屏障般,她看不大真切,但她無比肯定陳熹也同樣緊緊地望着自己。
“你可以出去了。”
有人就是這樣,關鍵時候扭捏起來。
陳熹不理她,自顧自上前去,低頭俯身去彙許嬌娥的目光,“别耽誤時間,你現在的身體,怕你暈在裡頭。”
“陳醫生就是假正經,你就不怕我告訴媽媽曉得。”她臨時起意地使壞,有意逼問陳醫生。
方才秦朝顔看陳熹給她洗頭發,大概也說什麼都不合适,索性眼不見為淨。她拿了汪蔚做借口,交代好夜飯,再象征性的一句禁令,便帶上孫阿姨匆匆回頭去。
陳熹幾秒的對視之後,陡然輕輕的一聲笑,“我這幾天是曉得你的嘴硬心軟像誰了,活脫脫秦女士的翻版。”
許嬌娥破功地哼一聲,濕哒哒的手攀到他肩上,要他再低一些來迎合她,她還不敢仰頭。
朦胧中,她就這麼明火執仗地箍住眼前的人,也貼緊他的唇。
陳熹一口氣頂上來,心神都跟着濛濛的水霧一道騰騰地散開然後散掉。向來假把式的人此刻像是動起真格來,不肯饒了他,唇齒相依的潮熱裡,那份久違的想念和欲-望亦伺機而動。
陳熹克制的溫柔包圍着她,許嬌娥以為她會在這份熟悉的柔情裡抵死難休。忽然的,光亮和氤氲的空氣通通回來,刺激她的觀感,她的眼裡已經蓄滿了熱和淚。
她迷蒙又熱烈的眼神裡,陳熹深深地喘一口氣。他箍住許嬌娥的腰,灼人的掌心輕輕扶住她的臉,終究理智再次占了上風,他跟她讨饒了,“許嬌娥,求你,别招我。”
怕當真同天-性-抗衡過拉扯過的人才明白這一份疾苦和熬煎,像幽深黑暗的隧道裡,時間無限地拉長,力竭的人隻靠一息熱氣捱過如年的每一秒。
陳熹拿滾燙的氣息告訴她,現在不行,她身體還在恢複期,傷口也是,“許嬌娥,我真的不能看你再出什麼意外,如果在這裡再讓你出什麼差池,我怕真的活不了了。”他長久不敢言說的後怕和自責,終于也暴露在坦誠的兩個人面前,“生命沒有僥幸,我不能僥幸于當下的一點幸運,我想你好好的,永遠。”
良久,他隻是抱着她不再言語。
或許深愛本質就是克制,是沉默,沉默的告白仿佛才最震耳欲聾。
是夜,床幔下的兩人,十指相扣,共振的心跳,踏實且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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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下午,洪霞電話問候過許嬌娥之後,和丈夫陳立新正式登門探望。
陳立新的司機把大大小小的幾盒水果和補品放下便出去了。洪霞悄悄望丈夫一眼,無須多言,觀真街的小院,足見許家祖輩的殷實,也足夠說明傳言多無稽。
知道他們要來,秦朝顔早早遣了孫阿姨先回去,現下的招待倒全由陳熹上手。
洪霞看二子得心應手甚至自得其樂的模樣,像見着兒子俨然贅婿一般,心裡不是滋味得很。還是陳立新一家之主先起頭寒暄,說明來意,也道明歉意。
陳立新一眼就是儒商的氣質,點到即止後由洪霞接過話頭澄清那段陰差陽錯的過失,她投一眼二子,“要麼說養兒子最沒意思,聽說傳出這麼些荒唐事,他半夜三更殺回來就同我興師問罪的。”
陳熹照顧好兩頭的茶水,正式跟秦朝顔母女兩個道歉。一直安靜把主場留給母親的許嬌娥終歸摒不住眼神拜托母親,伸手也不打笑臉人的。
人家已經這般低姿态,秦朝顔再驕傲也不至于讓誠心來的客人下不來台,那便是她主家的失禮。
“陳先生陳太太太客氣了,這些天也是真真辛苦小陳了,也是你們寶着貝着長大的孩子,倒在我們這裡忙前忙後,也是你們有心,大度。”
秦朝顔頭一遭松了口,洪霞面色才真緩下來,也好多說幾句,臭小子做這些是應該的,這麼好模樣的姑娘,我是真心越看越歡喜,她轉而也沖許嬌娥道謝,“真是要你遭罪了。”
雙方總歸是打開了話匣子。秦朝顔說,她本意是想許嬌娥找個知根知底能平交的家庭,“誰說就兒子難養了,女兒大了也由不得你,大概兒女都是債,先由他們自己處吧。”
兩位母親第一回強烈的共鳴,一旁的一對“苦命鴛鴦”終于敢眉眼傳音了。
家常的話題收梢時,陳父說他們就不打擾許嬌娥休養,傷了元氣得好生養着,她好些了歡迎她和母親來家裡做客。
“聽說嬌娥爸爸這兩日要來,我們也想,能有機會,我們做東,兩家人會會面,聚一聚。”
秦朝顔淺笑,施施然送客,“她爸爸到了再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