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儀睜了眼,淺色眼眸剔透,她注視着這葫蘆酒壺,上面半舊的紅繩飄蕩,輕輕點了點頭,
女子接過不太平整的陶杯,月光下的酒水并不清澈,帶着些沉澱,但她還是如飲那宮廷玉液般,盈盈起手,淺飲一口,細細品味,
雖粗糙酸澀,但也不算那般難以下咽,倒也算是别有風味。
她微微放松下來,學着林霁的樣子,半靠坐在這大石上,
不過習慣使然,也沒完全放松,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謝儀沒有在意,她端着這陶杯,似不是品酒,而是在品這普通人家的萬般滋味。
“這酒其實算不上多好喝,當然,是和玄之曾經喝的那等酒水相比,不過,山村野趣百姓家,自有獨特之處。”林霁一手墊在頭下,望着滿天星辰。
其實,他穿越前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星空,天上星子數不勝數,光彩奪目,極美。
“嗯。”謝儀低聲應下,她就着這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一口一口喝着這濁酒。
剛剛衆人相聚的熱乎勁兒散去,謝儀隻覺做了一場夢。
此處男子本極少,女子多務農,一人一戶也是有的,剛剛的聚會上也都豪爽大方,把酒言歡,與那世間男子沒甚差别。
說來她和齊先生算是讀書人,但此地士農工商亦沒什麼區别,不過都是謀生計罷,所有人都圍坐一圈,再無繁瑣禮儀,又何嘗不是一種輕松自在?
今日,她也算半個主人公,卻不是宴會的中心,沒有真心假意的各種奉承,這更像是每一個村民共同的宴會,他二人不過出衆些,雖與往日不同,但……謝儀并不讨厭。
說來,終歸不過是一個“自在”。
想到這裡,她偏頭望去另一個主人公,林霁。
謝儀曉得林霁身上有很多秘密,那所謂外族不過幾個地方有,就正巧讓他一人遇見,還學得一門技術;還有這“筒車”,江南已算得上農事發展極好的了,她對此物卻是聞所未聞,林霁卻能畫出圖來,可見了解之深;亦或是那從未解釋過的身世,謝儀隻知道林霁曾和難民一同到了京城,再往前,卻是一概不知的,觀其神色,那所謂故鄉青城的說法,怕也不是全然真的……
但她不會問,她不是那般不識趣的人,淪為與難民為伍,總不會什麼好事,隻是若哪日林霁願意說出來,她也是願意聽的。
想着想着,可能是受這酒影響,謝儀的神思偏移了些許,她注意到,林霁今晚似乎很高興,是那種,極為難得的,發自内心的高興。
雖然林霁從不說,但謝儀看得出來,這人心裡壓着事兒,平日的笑多是浮在表面罷。
為什麼呢?
這酒讓謝儀的思考停不下來,她的神思飄來飄去,又圍在這塊地打轉。
正琢磨着,旁邊那人也側過了頭,
謝儀猝不及防地和那雙烏黑的雙眼對視上,
而這黑色的眼眸,似乎隐隐有水光。
——
翌日,清晨,二人便上路了。
他們将從桃源趕往青城,
按照王老太的說法——這村中人多是那三個姓,他們順利地找到了官道。
一路西行。
事實上,他們卻是早早就應換了馬車,拖到現在,确實不便,
不僅是因為馬車累贅,行路緩慢,還因為——這招搖過市,容易招來賊人。
更别說一般馬車都是要帶幾個仆從的,或是有一車隊,這孤零零一輛,更是招人惦記。
當然,這是林霁已被關在柴房才進行的反思。
沒錯,幸運了這麼久,謝儀和林霁還是遇到了山匪,
浩浩蕩蕩幾十号人沖下來,個個人高馬大,不用多說,兩人直接被捉到山上。
泥胚牆,茅草頂,幾堆幹草堆在角落,連着幾捆柴火,門後蜷着破背簍,牆角盡是蛛網。
林霁被綁得嚴嚴實實,
他仔細地察看着周圍環境,身上雖綁的實,但不太專業,這柴房估摸着也是現找的,那些山匪沒對他做任何事,隻是草草搜了身。
這該是夥新起來的山匪,行事還不成熟,當是隻為錢财,抓人抓的不多,是幹着“劫富濟貧”的事?
林霁琢磨着,若是這般最好,這樣的山匪還可以稱得上是“綠林好漢”,往往是有些俠義之氣的,應該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拿了他們錢财,該不會再做些别的。
他希望是這樣,畢竟,謝儀與他不在一處,那般冰清玉潔的大小姐,可莫要出什麼事了……
林霁被迫躺在地上,等着外面人想起他來,至少,要見到人,事情才能有轉機。